秋天，他和妻子的感情走到了尽头，相约去离婚。
树影斑驳，他和她一前一后相跟着，来回跳动的树影在他们之间穿梭着，他和她的脚印无数次重合。
他忽然想起了有一年冬天下雪的时候，他在前面走着，妻子嘻嘻笑着故意踩着他的脚印行走，一跳一跳地很是滑稽。他当时还故意逗她，把步子迈得格外大，她耍赖着站在原地不动，要他重新走一遍 。那条雪路，他们来来回回走了很长时间 ，他的脚走得热乎乎的，浑身发暖，妻子的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可这一次，他们走完后，就要各奔东西了。
他们为什么离婚呢？
无非就是他不记得不能在屋里吸烟，他不记得勤换衣裳，他不记得回家也要帮她做家务，挤过的牙膏没有放回原处……
他对妻子的意见也大了去了，她看起来脾气越来越坏，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温柔和静婉。她抱着孩子时蓬头垢面，做饭也变得心不在焉，她扯着嗓子和他大吵，他忙碌一天想清净会儿，她总是要惹得孩子大哭……
够了，够了，别过了。他们俩同时说出这句话。
那些生活中的琐碎，虽都不是大事，但足以磨碎他们之间的那点爱恋，淡化他们相互给予的那点温暖。
为了避免离婚后的尴尬，孩子事先被送进了幼儿园，他们决定坐公交车前去。
车上人很多，已经没有了位置，妻子随着人流挤到了车后边。他只好在前边的过道里勉强站住。
路有些颠簸，车上人又多，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他个子不高，看着斯文，其实也很瘦弱。在一次车子猛然启动时，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只手及时地拉住了他。他心生感激，在挤挤扛扛的车上，他看不到对方的脸。站稳脚跟后他想着把手立即撤回，但依然摇晃的车厢里，感觉那双手并没有松开。他内心猛然一荡，借机抓紧了那只手。
这只手在他的手心里肉肉的，软绵绵的，很舒服。他好长时间都没有摸过妻子的手了，记得妻子的手原来也是这么柔软。可是现在呢，他们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如果还能回到当初，他一定会知道珍惜。车子晃荡着，他借机依恋地拉着那只手，手掌心出了一丝汗，粘粘的。
快到站了 ，到了他不得不松开那只手的时候了，他竟舍不得放开。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另一只手伸进衣兜里摸索着，终于掏出来了，他把它往那手心里一塞，松开手就随着人流下车了。
他想，拥有那双手的她一定会看见他的，不想了，他就全当是和过去的一切告别吧。
下车后，他木然地跟随在妻子身后，他发现妻子好像有些兴奋，脸分外地红润。她这又是吃错了什么药？
走了没多远，妻子竟站住了。他惊诧地望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没说话，眼睛里却有了许多解释不清的水雾。他不解，她笑着向他展开了那个刚才一直握着的手，掌心里是一个细细的闪着银光的手链。
那是他准备送给妻子的生日礼物，因为他们的争吵，他感觉没有了意义，手链是他没有送出的礼物。刚才他不是……
走，回家。妻子眼睛清亮，嘴角上浮，转身就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迟疑了几秒，好像明白了什么，顿时浑身轻松，紧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