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写的东西林林种种,但唯独对于母亲,我从来不敢去尝试写。唯有孟郊的那首诗,总是萦绕心头。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而这首诗与我更是贴切,因为母亲是个裁缝。这于儿时的我,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儿时玩伴都可以穿着百货商店买来的衣服,背着漂亮的双肩书包;而我却一直穿着母亲亲手给我做的衣服和一个灰色的斜挎包,就连我坐的椅垫都是母亲用碎布一片片拼起的。然而,母亲依然是乐此不疲的给我做着。以至于一直到小学五年级,在北山和同学们合影的时候,我还穿着母亲给我做的黄色呢子风衣,与身边的同学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似是母亲工作忙了,还是发现我已经会臭美了。终于,有一天母亲不再给我做衣服了。而我已经是初二了。其实,上面的原因都不是,都是我臆想出来的而已。真正的原因只是,那时我穿了件母亲做的“的确良”衬衫去上学,然后被班上同学嘲笑;再加上我和整个班级同学同款式但是不同布料的校服这两件事情导致了,我要求母亲别再给我做衣服了。
我得偿所愿的穿起了和同学一样的衣服。每每衣服破了,母亲都会叫住我说,脱下来我给你补补。我说不用啦。于是母亲就只能我边穿着衣服她边补。然后,嘴里念叨着“针是头,线是尾,谁要冤我儿偷东西,缝他妈大嘴儿。”每每,母亲不再念叨了,也就是缝完了。
上了高中母亲也越加的忙碌了,有一天学校要做校服。我也没有跟母亲说,直到发校服那天,我看着母亲从厂家的车上下来,我才知道,其实我们县里有一半学生的校服,都是她裁出来的。当初,初中时母亲也是看到最好的一块布单独给我做了件一模一样的校服给我,而且那校服世界上也只有那么一件。
大一的暑假,刚回到家发现母亲端着胳膊,蹒跚的走到客厅。一瞬间,母亲哭了。我一直很想了解那一瞬间,她的感受是什么,可是我一直也没有张开那个口。四十四岁母亲得了脑血栓,她说她想过死,而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坚强。每天早上四点钟下楼锻炼,五百米、一公里、两公里,母亲用她的意志挑战着自己。后来,我问母亲为什么每天那么早出门锻炼,母亲说怕熟人看到,丢人。我说,我们都要面对现实,而且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母亲说,那也要恢复了才能见人。那年暑假,临走时母亲帮我收拾衣服,发现有一件破了,又拿起了针线要补。父亲说他来,母亲倔强的说,我行!然后,又念叨起了“针是头,线是尾...”
转眼,我18岁离家到今年已经整20年。一天,和母亲视频聊起过往。我问,母亲会回想过去吗?母亲说“有时会吧。我最幸福就是有你这个儿子,这么多年在外面也没变坏,总是稳稳当当的,我一想就高兴。你妈这辈子,啥也不是。你这么活着呗。”我说:“你还记得95年的时候,你们原来工厂改制,你把整个仓库的线轴都包了,卖了一冬天的线轴,还赚了几千块。你还在楼下开小吃部我记得一个月都能赚一千几百块。那时候,我爸工资一个月也就三四百。你看你多能耐啊,还有经商头脑。咋能说啥也不是呢?要不是得病,你早就是富婆了。”母亲笑了,像个孩子一样,那就是她的不三不四的年纪。那些年,父亲去沈阳几万块的货钱被抢了,母亲在父亲病床前说一句,“人在就好。”之后,就是拼命的赚钱还债。母亲总是说,属羊的命不好,她就属羊,但是她又说自己很知足。她说,别期望太多,就都是好的,一切都是意外之喜。就像朋友也不用多,知心就好。
从前读起朱自清的背影时,方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直到去年,母亲去车站送我,她看着我进了候车厅才离去。我走到临近的玻璃窗前,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母亲低着头不回顾左右的一直走着,并不时抬起胳膊擦拭着脸庞。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