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广东这么多年,没能好好看看四围南国的风物,体味它们散布在眼前的秀姿形貌,未免是添堵在心中的一层高度近视者眼里的浓雾,恍惚着日月,无视那乡音鸟语所暗合的风情。
一株路边扬裙弄姿的芭蕉,一棵憨态可怜吊挂着累累硕果的木瓜树,荔枝龙眼满树花开的清香,木棉花树映照在朝晚的霞光里,那团团惊人的艳丽火红,都是我匆匆浮掠的眼鼻能轻易在脑际留下痕迹,而不能忘怀的南国美景之丝缕。
这样的丝丝缕缕,能叫你牵挂,一如你牵挂那南国的风所带来的河流的空气和海洋的气息,天空透亮,明净的云霭翻卷出热辣的阳光;棕榈树的那坚强的叶子高高向上,转眼在风中绿浪旋动,秘密的织线的叶给你一种无穷穿梭之感。
除了这喜风的植物,也有一路上安心为街树的爱结果的芒果树,春夏之际,椭圆翘鼻的芒果,在深密的叶梢,如垂钓的钓勾,钓着行人垂涎的目光。
南国的植物总带着一股子动感诱惑的魅力,你看榕树,小模小样的在支出的颈脖间溜出几缕气根的刘海,若是那年长十分,现出老相的,那气根就幻作拐杖,一排排地由粗到细地拄来,仿佛它有故事要和你讲古,或者向你讨教北方的燕子这会儿又飞回到那里去了。
最能牵引你鼻子里味觉细胞的,无疑当属桂花香。桂花树叶子不起眼,花不起眼,可桂花香能诱惑你的魂。周围一看,你不觉它卑微可怜渺小的存在,它也难已长得像雪松那般亭亭玉立,骄傲挺拔,可它的香气堪比名贵的法国香水;
带着古朴梦幻的桂花香,它让你回味小时候粽子沾着桂花糖吃的美妙滋味,不由得你不四周围去寻找他那矮小、平凡的所在;看看那如采花粉的蜜蜂挂于身旁的甜蜜的黄色花瓣,它们肥厚着花香的秘密,无私地散荡于偶来的风中,沁入你的鼻息。
在珠江三角洲的腹地,山不多,水不尽。所以山是宝,而水,你看西江的支流就流经我的面前,浩浩荡荡,来处与去向都横无涯际,水连天,天落水,苍苍茫茫,燕子穿梭,巨轮游弋;水道弯转间,岸边植物茂盛,密密麻麻,苍翠养眼,各色小花如灿星点缀其间,风流亦随着江风浮荡。岸边水底洄游的小黄鱼清亮可见,翻转的鱼腹如同深蓝的水幕里急促的闪电。
这就谈到水了。这在南国,在南国的雨季,水从来都是主角,是水乡特色的精灵和魂魄。台风所带来的雨水,它的粗犷和嚣张的性格从来不是诗人眼中梦里水乡般的温柔情怀。那样的水是水的战场和水的烽火连天,其气势,远胜过巍峨的山峰所静止在那儿雄壮挺拔。
你看乌云层层驾临于群峰之上,大批掠过,瓢泼大雨如无数的群发炮弹轰击得山岚东倒西歪,隐晦低沉,暗无天光,就地坍陷和滑坡。奔腾的天来之海河水,狂泻而至,犹如热气升腾的海魂所筑成的天魂雨魂,亲爱着地面上嗷嗷待哺的江河子孙,水涨船高,堤坝危殆,触目惊心。
到了黄梅季节,自从田间的蛙鸣清嗓出声,迷蒙的青烟缭绕着水乡山寨,这时诗人的梦中便氤氲出楚楚动人的水乡情韵。丝屡的小雨万千地织成雨雾,柔美的芭蕉叶晃动着晶亮的雨扇,木棉花开到粗壮的枝干上,紧密的骨朵儿,次第排列绽放,先于叶而生的红醉,是南国的奇景。
紫荆花为绿叶托出,粉黄的花蕾迎风摆动着命签。香樟,丁香,瓜子球,在私人花园里争奇斗艳,一枝红花漫过墙头,新房便因此而婀娜多彩,秀丽温柔起来。爬墙虎修饰着主人的大块墙壁,龙眼树在雨中把小小的嫩果子一挂挂地撑在枝头眺望着阳光。
这就是南国的风物,美景,纷扬在我眼中渐渐有了一点故乡的味道,在我的梦中,或许还残留着异地的情调,它与我儿时那四季分明的季候有着不同,但那点不同有什么值得计较呢?我爱上了南国,我的根与它的根已经弥合在一起,在我的梦里,它是南国的四季,永远有着温暖如春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