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吃水不忘挖井人”,村里的老井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年纪了吧。像一直存在的这个世界上一样,我从没听过有人说起这些老井的故事,和那些挖井人的故事,我只能记起自己跟这些老井的故事。

我家隔壁就有一口老井,家里的院子凹进去了一块,辘轳的支撑是一块条石,上部打了一个四方的孔,一根一头是四方的木头棍撑起了辘轳,巷子西头的人都会在这里打水。

有一年,家里养的一只狗,在晚上的时候突然疯了一般冲出院子,然后消失了踪迹,家人在寻找一番无果之后就放弃了寻找。后来巷子里的人在老井打水的时候,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父亲就让别人下到井里,然后发现了狗的尸体。井里死了一条狗,水是不能吃了,又因为是我家的狗,父亲只能喊专门打井的人下去把里面清理一下,然后倒进去一些石灰消毒,过了一阵子才开始慢慢的有人打水。

巷子的东头也有一口老井,井台是一块很大的青石板,中间挖出一个圆洞,岁月磨平青石板,让它变得圆润。老井下面大大小小的石块堆叠到井口,石块上面布满青苔,每次打水,那时间久远的辘轳都会发出苍老的声音,明亮的日子里,停留在水面的亮光被水桶打破,晃荡着配合着辘轳的声音,像歌者像舞者。

去往集市的小路边上有一口井,井口离水面很,井下面是圆的,到井口慢慢的变成了方形,大块的石头牢固的保护着老井不会因为水的侵蚀而倒塌。七月雨季的时候,水面离井口只有一米的高度,那些比我年纪大的男孩子,会从井口跳下去给自己降温,然后踩着石头的缝隙再爬上来,过往的大人会说这些孩子一点都不知道害怕,话还没说完,就会有两人一起跳到井里。

我家果园下面也有这样一口井,夏天的暴雨有时候会把整个井口给淹没,等雨停了以后,伸手就可以碰到水面。我学会游泳的第二年也跳到井里去玩,却一直很害怕,后来只好拿着一根木棍,棍子上绑上一根绳子,把棍子搭在井口,然后抓着绳子踩着石头的下到井里,等身体不能承受井水带来的凉意时,再抓住绳子爬上来。后来一起玩的伙伴多了起来,这种方式就不够好使了,我们就会找来一些木棍,再井里搭出像梯子一样台阶,可以顺着木棍爬上来,也可以坐在木棍上休息。路上的行人可能会听到哪里传来的笑声,绝对想不到是这个井里坐着五六个男孩子。

村子北面的空地上的那口井和大伯家葡萄园旁边的那口井比较相似,井口很大很圆,井壁是用青砖垒起,水面离井口又很远,井口长满了杂草跟灌木,拨开灌木丛站着望下去,会让人有种晕眩的感觉,所以每次我都是趴在地上往下看,扔一块石头下去或者吐一口唾沫,然后趴着往后退出一段距离,才会站起来离开。

今年过年回家,母亲告诉我,我们自家的那口井塌了,院子陷下去一个大坑,她让人拉了一车的土才把那个填起来。我还记得家里的这口井以前是一个窖,冬天的时候会放一些红薯、萝卜,还记得从井里挖出的泥巴穿过指头凉凉的感觉。

只是那些老井,那些巨大的石块再也没有布满青苔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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