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怕疯,长大后不承认疯,把治病的良药扔进水沟,疯子,疯子,向来是可怕的字眼,保守愚昧的年代对此讳莫如深,记得实在逼急了,寻求药物的帮助,到省大药房开药,一个好心的营业员说,开药可以,得去开处方,于是请校医照着我以前的病历开了处方单,拿去买药,碰见了大药房的另一个工作人员,一看名目,声色俱变,没有这个药,于是把我挡在了救亡拔苦的门槛,然后我不是买咖啡就是买巨人脑黄金,然后对自己的疲软病症起不到作用,三天两头往家跑,赶回去的路没有晚班车,总是付出双倍的路费,以为躲在家就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家里开着小饭馆,人来人往,为了避人耳目只能躲在屋后柴草堆中,等到父母忙完一看到我,心都凉了,满头兴高采烈变成一头雾水,让家人分担我的不幸,看到家人的反应,多少激励了一点心灵的良知,然后接下来几天受够了罪,一幕幕画面如在地狱里游走天堂边混杂,被逼无奈不能见人,只能早晚躺在床上翻看以前买的旧杂志,而愚昧的老母亲时不时软硬兼施,不是拉着父亲下跪在我面前,就是求菩萨上紧箍咒,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软的,一看到我有回光返照的念头就兴奋不已,而看到我想要出门就像老鹰赶小鸡一样把我往家里赶,以示我无论如何是见不得人的,像当逃兵一样有罪的,真是噩梦一样的年代,现在想想仍心有余悸,没有自由没有前途,而唯一的办法只能放弃健康追求前途,在意识到在家得不到一丝温暖,见惯了父母的嘴脸之后,我强打起精神奔赴归途,到底一个人的家在哪里,根在哪里,所谓的天堂在我眼里似是地狱,深处地狱我又索求天堂般的享受,想想我的病真是奇怪,有时候一场电影能激起我所有回归回生的细胞,一切表现得踌躇满志游刃有余,任何困难挡不到我,一阵子狂热亢奋过来,又陷于低谷,提不起精气神,更有甚者想不通某个人说的某句话,认为总难免在说我,记得一年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又躲在以前躲过的草堆上,不是为刚刚爹爹对我的教训,说我脸摆给谁看,吓得没了父亲的两个堂弟不敢来我家吃团圆饭,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苦衷,我正陷于几天前来访的姑父的一句话中,怀疑姑父是说我,心里感到很不好,勉强被拉到团圆桌前,此时爹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奇怪的是我完全置爹爹那句当面的教训于不顾,那句教训不过是促成了我躲进草堆苦恼于姑父的话,在团圆饭上,我说出了我心头摆不脱的想法,两个堂弟轮番上阵开导起来,然后效果甚微,我勉强动了筷子被人看透了老底,既不安也没脸见人,然而晚上我又发作了,发誓明天大年初一一定去姑父家问问,父母说大年初一不作兴到人家,我又把房门踢破了,父亲骂了我一句,这一句足以把旧痕忘记把新伤记起,那时候我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去执着苦恼于别人的一句话,第二天我果真骑自行车上路,一想到大年初一空着手去人家心里就胆寒,深恐别人看出我的不自然,结果在快要转弯时几个小姑娘的一阵笑语有着压倒一切的力量,让我记住了新的挥之不去的说不出的难受,想死的心都有,要是不打算去问就不会遭受这新一轮打击,我半道回府,再也不想姑父的什么话了,而整个人就如呆了一样郁郁终日,任何人任何话的好与非,开导与鼓励,都无法挽救我疲惫的精神扶不起的神志,我也期待过重获新生,求助过药物,也许,在大药房得到了我的药,就能做到不往家跑,把自己的大学时光好好过完,也许,我一个决心借助药物的念头能让我脱离苦海免受苦难,然而,那个工作人员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彻底毁了我心头的渴望,多么可怕。
人生转眼过,到死才难过,这一生虚度,枉走世一遭,此生留憾事,惶惶无终日,小时候不懂,小时候是好,但说某人疯,吓得心胆颤,降临到自身,才知有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