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春风尚未来得及染绿江南的柳枝,凌霄宝殿内便已风云涌动。玉帝龙颜忽变,颁下一道《反形式主义十五条》,一时间,天庭上下,从金阙云宫到九重碧落,都陷入了一片忙乱之中。这道谕旨,恰似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基层神仙的世界里激起了千层浪。
江东吴县的土地公张福德,自成神以来,一直在这方土地上悠然自得地掌管着一村的风风雨雨。他的土地庙,虽规模狭小,仅能容下三五香客,却也香火鼎盛,终年烟雾缭绕。庙前,一株古槐歪歪斜斜地立着,绿叶间悬挂着几盏早已被烟火熏得乌黑的小红灯笼。土地公养了一条黑虎犬,取名旺财,通体漆黑,犹如一团墨汁在土地庙前打滚。又以“借调”为名,招来一只公鸡,名唤小黄,它每天清晨引颈高歌,催促着村民们开始新一天的生活。多年来,张福德在这弹丸之地,虽权力有限,却也过得逍遥自在,不问世事。
然而,随着那道谕旨的颁下,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天庭各大衙门纷纷派出检查使团,降临凡间,对基层神仙的反形式主义工作进行“悉心指导”。先是四值功曹,他们骑着五色神兽,风风火火地来到土地庙。功曹们身着玄色官袍,腰间玉带闪光,一副严肃认真模样。他们东张西望,仔细查看土地庙的每一个角落,不时用毛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查看一圈后,四值功曹眉头紧皱,严肃地对张福德说道:“张土地,你这庙中怎无值班表?又无值班记录?如此工作,岂能令人放心?” 张福德一听,摸着白花花的胡子,苦笑着回应道:“诸位功曹,我这土地庙编制本就紧张,只有一神一犬一鸡。我作为土地公,日夜守护着这一方水土,哪一刻不是在值班呢?这排班表,实在是多余的手续。”
功曹们一听,脸上严肃之色丝毫不减,其中一位义正言辞地说道:“此言差矣!工作若不留痕,便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看似存在,实则虚无。我等检查工作,只看留痕,不问成果。”无奈之下,张福德只好连夜加班。他点起一盏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奋笔疾书。从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的第一日值班记录,一直写到如今。看着那一张张写满自己名字的值班表,张福德忍不住摇头苦笑,心中暗道:“幸亏我接任此职只有一千年,不然这值班表真不知要写到何年何月。”
紧接着,火部的火德星君也前来“视察”。这位星君面容冷峻,眉间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宛如雕刻而成,随着呼吸一明一暗,仿佛两道燃烧的火焰。他身着火红铠甲,坐下时,那椅子都被其气势震得微微作响。他一开口,便如连珠炮般问道:“防火工作做得如何?可有详细的预案、措施、培训资料?还有查摆问题与整改报告,都拿来我看!”
张福德有些懵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我这庙近千年来从未失过火,实在没有什么...”话音未落,火德星君突然大怒,周身腾起熊熊烈焰,瞬间点燃了土地庙的供桌。他怒目圆睁,喝道:“什么?没失过火?那隐患必定不少,还不速速找来!”
张福德手忙脚乱地想要救火,火德星君却大手一挥,阻止道:“且慢!先不要救火,先看看你们这火灾预案的救火程序是怎么写的!”
就在这时,城隍司的领导得知土地庙失火的消息,立刻下达紧急指令,要求所属土地公全部到城隍司开会。张福德与其他土地公匆匆赶到城隍司,只见大殿内早已人头攒动,众土地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城隍司领导站在高台上,脸上阴晴不定。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诸位,奉玉帝旨意,我司开展反形式主义教育活动。我原本对大家的工作充满信任,给大家足够的自主权,让你们自行落实。然而,现实却给了我们当头一棒,个别土地庙的防火工作竟如此敷衍!从今日起,你们每天酉时都必须到司里集合,逐个汇报反形式主义工作进展。”
土地公们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片苦涩。大家心知肚明,这值班,怕是要沦为新的形式了。散会后,张福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土地庙,望着那被烧得焦黑的供桌,心中满是无奈。他一直没想明白,说好的为土地们减负,怎么却越来越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