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群,你不想找个工作么?” 姑姑问道。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嘿嘿。”
陈群早就为这次的碰面准备好了万全的回答策略,那就是装傻,面带微笑的装傻。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聪明,“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句话,谁都没有她用的融会贯通。
陈群,自初中毕业后,就死活不要去读书了,因为读书会让她发疯。
那天,陈群在她的奶奶家,正在进行第数不清多少回的劝她去上课的谈话。
突然,陈群突然倒地,嘴里吐出白沫,不停,不停的抽搐。
除了她摩擦地板的声音,整个房间的声音仿佛都被吸走了,像是一出荒诞剧却又让人呆楞着做不出任何表情。
片刻,陈群的奶奶赶忙拖拽起她,将她放倒在床上,然后拨响了陈群婶婶的电话,喊她过来,她是医生一定知道怎么办。
婶婶还没到,陈群就停止了抽搐,像是睡了。
奶奶也送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愣神。
婶婶来了,叫醒了陈群,“群群,怎么了?”
“啊?我不知道啊,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婶婶从屋里出来后,同陈群奶奶说,“要不带她去看看吧,我瞅着是不是羊癫疯。”
这件事很快的包括陈群爸妈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赶忙带她去了医院。
大夫建议做心脑电图,一天一夜佩戴的那种检测仪。
转天,“你的心脏比我的还健康呢!” 大夫的诊断结论不言而喻。
但在这之后,这种类似羊癫疯症状的情形又发生过两次且次次和上学有关,大家都知道是装的,但大家也都不敢再管了。
陈群从此有了正经不上学的理由,一切都是身体问题,无关任何个人意志。
她终于自由了。
但这种自由的生活终究还是在18岁成年后被现实打破。
“18岁的大姑娘在家,别人怎么看!不上学也不赚钱,天天在家玩!”
家里的长辈提到她的时候都离不开这些话。
陈群家生活在小镇上,父母挣得不多,但在小镇上过的也算舒服,但是孩子成年了却天天在家玩游戏、追剧和看小说终究不是个正经事儿,别人不敢管,做妈的还是得硬着头皮管。
毕竟羊癫疯自从不逼她上学之后,就再也没有犯过。
但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决定会带来什么事情。
“妈!群群不见了!”
陈群离家出走了,不对,应该说是陈群一声不响的出去打工了。
最终被陈群妈妈在邻市的亲戚从大巴上截住并带回了家。
事情的经过也是我们后来才得知的。
在事情发生的前两天,陈群收到了一个巨大的毛熊玩偶,跟她妈说是个网友送的。
关于这个网友的情况只知道,是A市人,在本省B市打工。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陈群和她妈吵了起来,开始冷战。
事发那天,陈群妈妈提前下班,进门发现陈群不在家里,并且发现床头柜抽屉里少了几百块钱,她赶忙打开了电脑,好在陈群的QQ忘记退出,她翻看了与这个网友的聊天记录,知道了她是要去投奔人家,跟人家一起打工。
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男人,一个从未进入社会的18岁少女,这种风险,任哪个母亲都会毫不犹豫地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被亲戚拽回来的陈群毫不意外的开始发飙,“我出去赚钱!你们干嘛拦着我!干什么都不行!赚钱也不行!”
这天之后,大家又知道了,如果硬要逼迫陈群去做事,她还会离家出走,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可以再把她抓回来了。
陈群也知道,我赚不了钱,都是你们不让我去,亲手毁了她赚钱的机会。
日子过的很快,陈群的事,大家不再管了,只是偶尔听到一些消息,比如,让她去朋友的饭店当服务员,她嫌客人说话没有分寸不做了;去超市看一排货架,因为和别的员工搞不好关系,再次不干了……
她可以不管,但有件事大家不能不管。
那是11月中旬,北方的冬天有些迟到了,天气还不是很冷。
陈群的父亲惯有腰上,小半年的时间都在走访全国各地的医院,看了西医也访了中医,最终在全家人合并同类项排除特异项之后的出了结论:腰椎肌张性障碍。
有了结论,陈群的爷爷就开始四处打听北京的大夫,终于,陈群的父亲坐上了去往北京的大巴。
所有人都安心了。但是,谁也不知道,事情才刚刚开始。
12月初,冬天的冷冽来的猝不及防,每个人都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带上口罩,戴上帽子,眼睛聚焦在脚下的方寸。而超群一家人的目光,却失了焦点。
一封胃癌晚期的确诊书像是一道闷雷打在所有人的心里。
全家人马上托人联系医生,反复确诊,然后终于在一个月后,请来了北京的大夫做了部分切除手术。
对于晚期患者而言,生命真实的进入了倒计时,家人们也开始用这段不知长短的时间来劝慰自己并且做某天会失去亲人的心理准备。
那几天,陈群卖掉了自己的长发,这也是她第一次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赚了钱,不多,800元。
人人都觉得这是削发明志,人人也都觉得癌症这件事终究还带来了丝“因祸得福”的气味。
陈群父亲手术恢复的不错,很快就出院了,慢慢开始吃东西,三个月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好。
倒计时的钟不再悬在每个人的头顶,家里的气氛慢慢恢复正常。
而陈群呢,留起了头发,也只是留起了头发。
陈群还是那个陈群。
再距离手术日整整一年后,陈群的父亲又一次住进了医院,整个人非常瘦,身上的肌肉都快被消耗完了。
所有人的耳边都不自觉地又响起了倒计时的指针声。
“他不吃饭啊。”陈群妈说。
医生赶紧打上营养针和一些其他的药物,慢慢的,人精神起来了,血压也正常了,只是心跳非常的弱。
陈群在这陪了两天,在第三天被她爸赶走了。
陈群在医院里除了买饭和吃饭,就是看视频,并且,笑的非常开心。
没有人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自己解释为,“群群这是觉得她爸打了针就能好了吧。”
癌症晚期这种病,世界上真的有人这么天真的以为会好么?
但是,大家仍然相信她就是这么天真,而不是别的什么。
再陈群被赶回家的三天后,早上的一个电话,让家人都赶去了医院,包括她。
“她爸说太疼了,不想治了。” 陈群她妈哭着说。
家人喊来护士给她爸插入了止疼栓,四小时后生效,然后陈群爸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但同时,在塞止疼栓的时候,护士说里面有个硬块,是个肿瘤。
晚上,陈群姑姑去医院看他们,陈群和她妈说:“我们想做手术,切了这个肿瘤,如果都是要走,赌一把,说不定切了就好了。”
如果癌症这么容易,如果只是一个肿瘤的问题,怎么会到今天还没有治好,她爸已经瘦到极致,怎能忍受这种折腾?
如果自私很可怕,那么将自私和无知隐藏在关心背后更加可怕。
“我只想要他活着。” 陈群妈说。
可是,这让他遭多少罪啊,这是婆家人的意思。
谁想到,这个提议的第二天早上,陈群爸走了。
陈群在她爸床边,握着拳头,低着头发出低吼,不是哭,不是难过,是愤怒。
“怎么就不再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就能手术了!” 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中午,陈群的叔叔婶婶给她们娘俩安排了酒店,并且带她们吃饭。
陈群却仿佛没事儿人一样,“终于要吃大餐了!”
她点了海鲜,大虾,和很多菜,并且还边看手机边笑的非常开心。
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但所有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陈群到底怎么想的。如今,也没有人再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