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停水了，晚饭时才来，拧开水龙头洗碗，水压很足，放出的水是乳白色的，如牛奶一般。
对，就是牛奶。我忍不住对着客厅的儿子大声说：“儿子，水龙头里出牛奶了！”昨天从学校归家的儿子只抬眼看看我，笑一下又埋头自己的事去了。我说：“你四五岁时，有天早上刷牙，大声叫，妈妈，水龙头里出牛奶啦，好多牛奶！现在还记得不？”
儿子摇头：＂不记得了哦。＂我看着高高瘦瘦的他一——年满十八岁的人，风华正茂。童稚，早些时候还有的童稚现在已要努力去找，而此刻，我竟是没找着，反添一丝落寞。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夏天的早上，与洗脸池差不多高的儿子发现奇迹的兴奋：“妈妈，快拿桶子来接，好多牛奶，免费的牛奶！”漂白粉浓郁的自来水就能带给稚气无边的儿子一场欣喜。那个时候，我真的拿桶子来接牛奶，一边陪着儿子一块童稚，一边在心里盼着他快点长大。
后来长大了一点，上小学是进了一所寄宿制学校。开学第一天，也是第一次离开家，离开我们。但由于对新环境的好奇，第一次独睡的儿子安然入梦。我还正为此由不安，听生活老师告诉情况后感慨：一入学难道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第二天晚上，六岁多儿子来电：“妈妈，我想你！”我一听，才放下一点的心又悬起：“乖乖，你现在上学了长大了，要坚强，想我可以像现在这样打电话呀！”儿子突然就哭了：“电话又不能总打，只能打一下，我想你是时时刻刻的呀……”我一下子就酸鼻子，泪水狂涌，强忍着安慰哭泣的他。然后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唉，儿子，你快快长大吧。
时光的脚步，是在一切的不经意中丈量与童稚的距离。一切的肦望中，都会有见分晓的时候。
2010年上海世博会，我们和好友夫妇都带上差不多大的儿子去旅游。人山人海，哪个景点都是排着九曲十八弯的长队，有的热门景区要排上几个小时，腿脚真受罪。于是，一种折叠式塑料小板凳非常受欢迎，我们当然也不例外，一人一张，买，记得大约是三十元一张吧。（景区的东西都贵）三天后，世博中心游玩结束，准备再转去普陀山玩几天，只是本来已重重的旅行箱还要塞几张塑料凳子。11岁的儿子突然抱起凳子，拖上同伴，对我们大人说：“我们去把它们卖掉！”
没多久，两个人兴冲冲地回来，手里攒着钞票。那胸有成竹的小样我记得清清楚楚，儿子，有一点长大的迹象了。
小学一毕业，中学时代的儿子就进入了另一种状态：自我沉醉，排他，排家长。小学时叽叽呱呱的活泼样子全无，问三句，答你一句，想抱抱他，摸摸他的头，他双手做出一对阻挡的箭牌，奇怪地看你，仿佛你是外星人。有一天，他有事打电话来，我听着声音好低沉有种陌生感，忙问：“儿子，你感冒了？”那边男低音说：“没有啊，老妈。”我不信：“你肯定是感冒了，声音都不对！”＂哎呀，我好好的，你硬逼我感冒干嘛？＂我仍不得其解：“儿子，就算你没感冒，也是要感冒的前兆，嗓子都哑了，喝水多喝水！”
后来，后来，至今，这个感冒的男低音一直保持到现在。变声，男孩子长大的听得见的一瞬。我听到了，当时却是那样的始料未及，一脸茫然与担忧，只差送去感冒药。
长大，有时候真的是在一夜之间哦。
三年前的夏天，我泪汪汪的目送儿子消失在机场安检口，无比地后悔没有紧紧拥抱久一些十五岁的他。而在异国他乡的那一夜，孩子爸比我更体验深刻。孩子爸送他去的，要返回国内离开儿子的那个晚上，孩子爸睡不着，东奔西跑办妥入学手续的儿子本应很疲倦了，却到凌晨了也没睡着，不停地翻身。父与子，一样的千言万语，化作万里之外的默默无语。
距离，加速了青春抜节的青葱，却定然带着疼痛与孤独。连我，一个最爱他的人也未参与这一段。只能在许多个黄昏与清晨对着手机照片遥想儿子的各种生活细节，揣摸一个少年远在天涯成长的心情。后来，再站在你面前的人，已经是个可以背着包四处踪迹的独行侠了。尽管，才18岁。而他说，我已经18岁了。
今年暑假，几个晚上我们娘俩沐着月色散步，说东道西，从新加坡说到美国，从历史说到天文，一改以往对话方式，我倾听得更多，他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夏风爽切还吹出了他一点点内心的小秘密。印象最深刻的是过马路时他的一双大手钳住我的手腕，仿佛是挟持着我从这边到那边，手腕微微的庝，心里又微微地划过一丝欣慰，而路灯斜出的他的影子已盖住了我的影子。曾经，我就是这么拽紧他过马路的，我的影子是盖住他的影子的。
成长，也是一种力量的悄然转移，一种角色的不经意的互换，一幅剪影的交错重叠。
…………
我洗完碗出来，说，水龙头里牛奶供应停止了，正写作业的小女儿大声笑：“水龙头怎么会流出牛奶，哥哥太傻了！”
我坐在儿子身边，翻开简书：“老妈日更呢，看看你老妈的作业有不有长进，还是三个多月前我才进去你说的我写简书是语文课代表情节未了的水平不？”儿子扶了下眼镜，看了两篇新写的，说：“嗯，不错不错，律诗，如梦令都有。”我撇嘴：“都没仔细看，分明就是假的恭维，哄妈开心，妈妈2018都四进巜首页投稿》了，你看下巜千年雪舞》，穿越时空的大格局呢！＂我一副沾自喜的样子。儿子笑我：“妈妈，你真的要补补历史，不然就是附庸风雅。”我知道他说什么，那天写巜千年雪舞》时，刚好他来电，我刚好分不清三国与西晋谁前谁后，我说，读书时的历史年代表是这么背的：西晋东晋又三国。那就是西晋在前，三国在后。对不对？”儿子笑抽了：“你学的什么历史，告诉你，三国在先，晋朝在后。”历史，儿子从来就如同我的百科全书，于是毫不犹豫地写下：三国的云，西晋的月。有个搞得清白的儿子，我附庸风雅一番又何妨？
孩子的长大，是全方位的，是日以继夜的，只是，我缺席无数。
八千里路云和路，还得你去追着赶着，我原地不动地看你长大，看着，模糊了。
365天无戒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50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