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各怀鬼胎
沙晋衡此刻心情特别烦躁,尤其是刚收到的电报上说这几天帕城的洪爷要带前几年的那位姓周的老蛇头来阿尔比纳。一提这个姓洪的就来气,论资历,自己来苏里南要比他早个五六年,论才干,这阿尔比纳一亩三分地虽不是什么大地方,但自己的沙家帮在这里也是呼风唤雨,手下兄弟哪个不是横着走的主,就算是论年纪,自己也比那姓洪的大个四岁,就搞不懂总工会那些老家伙们为什么非要把三帮六团十二会的龙头之位交给姓洪的。
其实这些倒并不是最主要的,沙老大本就不是小气的人,只要有美金有女人就行。可是前些年荷兰人还在的时候,总工会已经划分好地盘了,这阿尔比纳可是总工会的几个老头们在光明正大的情况下交给自己的,当时就已经说好,除了天上下什么,地上长什么他管不着之外,其他都属于他老沙的势力范围。可荷兰人前脚才走没几年,就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姓周的老头,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不仅如此,帕城总会的人还硬要逼自己把马罗尼河的偷渡营生拱手相让,说那老头是什么老红军,走过长征。所谓打人莫打脸,骑人莫骑肩,总会的人真是欺人太甚。他妈的,老沙才不管什么红军黑军,长征短征的,要不是那些年自己欠了赌债,一屁股麻烦,早就带着手下杀到帕拉马里博去了。
“来人!把这小子扔到河里喂鳄鱼!他妈的!你们要亲眼看着他被鳄鱼咬死才准回来,不然把你们也扔下去。”沙晋衡越想越气,人一在气头上就看什么都不顺眼,而这送电报来的小兄弟其实才入伙不到一个月,却不想摊上这么个事,楞是把自己一条命都要搭进去了。
“沙爷饶命啊!这事和我无关啊。”小兄弟一下子哭了出来。沙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从不远的地方迅速走来两个年轻人直接拽着小兄弟往远方走去。
发泄了心头的不快之后,沙爷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其实当前最让他感到头疼的,倒还真不是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账的问题。自己好嫖好赌,之前欠下不少钱,最终都用帮里的资金给填上了。阿尔比纳也算是个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又有港口码头,油水着实不少,可沙爷不巧也是个会花钱的主,因此账面上长年亏空,手底下跟着干活的兄弟也有一顿没一顿地过活,虽然脸面上大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黑社会,但在生活上与当地的贫穷百姓一般无二。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帮里的钱都被沙爷拿去赌去嫖了,但是在阿尔比纳的华人与在帕拉马里博的华人还是有些不同的。帕城的华人,都是以合法的华侨居多,虽然并不都是大富大贵,但至少都是有正经工作稳定收入,会说荷兰语,有选举权的本地公民,而阿尔比纳的华人,偷渡的,逃难的,无家可归的,他们既与当地社会格格不入,又没有正经营生,沙爷就是他们的天,就算一天只吃一顿饭,那也是沙爷恩赐的,所以他们非但不会对沙爷有所不满,反而忠心耿耿,因为所有有异心的人,都已经被沙爷扔进河里喂鳄鱼了。
然而头疼的并不仅仅只有沙爷,还有唐秉钧。
唐秉钧是什么人?他是苏里南内陆城市新阿姆斯特丹的长沙商会会长,而新阿姆斯特丹则是科默韦讷区的首府,与首都帕城隔着苏里南河相望。这是除了首都、阿尔比纳之外,华人三帮六团十二会中第三富裕的区域,每一届的总会龙头选举,基本上都不出这三个地方的领头人。
而唐会长头疼的则不是账面问题,作为一名有头脑有文化的商人,唐会长更擅长的是与政府打交道,从政府基建工程中牟取暴利,而不是商会账面上的那些小钱。可是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收到了帕城总会洪爷的电报,说这几天将会亲自到阿尔比纳办点事,中途路过自己的管辖区域。洪爷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与他一起去东部,与老沙一同聚聚。
这封看似充满热情的邀请电报,底下涌动着的则是各自的利益,只是对方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则一下子暂时还看不清。唐会长仔细琢磨了一下,洪爷邀请,自然不能不去,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必定是场鸿门宴。自己与老沙,是对洪爷龙头之位构成威胁最大的,要说洪爷不想除掉自己二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老沙那边,老沙是个粗人,不懂什么阴谋诡计,不过他却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敢拿着刀在十二小时内杀光对方全家的狠角,况且老沙喜欢赌,贪了帮会不少钱,这一点直接导致他与总会之间互相不满,而前些年他问自己借钱应急的时候,自己拒绝了他,只怕对方难免心生怨恨。
最后再想想自己与总会的关系。总会的实质其实也是“商会”,与自己的“长沙商会”一样,不过一、洪爷其实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自己的长沙商会作为一个分会,论个体经济实力却远胜总会,当然,各地的帮、团、会每月都会向总会上缴一批不菲的税贡,所以总会看来财大气粗,没错,他们管这笔钱叫作“税贡”;二、在苏里南的华人,多半是说着客家话的广东潮汕人,而自己是湖南人,所以经常会被排挤,不过这样倒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但凡来苏的华人,只要不是广东人,都愿意加入到自己的商会来,所以长沙帮虽名为长沙帮,却汇聚了祖国五湖四海的同胞。
唐会长一边摸着自己的领带,一边冥思苦想着,此次的东行,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危机四伏,他开动着自己精明的商业头脑,努力寻找着应对之策。
回过头来看看帕拉马里博这边。难道洪爷真的会这么介意那孩子打了老周一棍子吗?当然不是!只是现在马罗尼河流域的偷渡营生,已经回到了老沙手中,自己虽为总会龙头,但与老沙素来面和心不和,要偷渡,势必要与老沙接触。所以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恰好又想到了新阿姆斯特丹的的老唐,这两个人,一个混黑帮,一个做生意,论凶狠,自己比不上老沙,谈经商,又远不及老唐。而且他们两人,一个不服管,一个有野心。现在在整个苏国华人圈子里,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了,即便是在帕城自己身边,也有老沙和老唐的支持者,这是洪爷所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不仅仅是自己,其实老沙与老唐两人也各怀鬼胎,老沙嫌老唐小气,老唐则看不起老沙,但要单论阴谋,老沙势必斗不过老唐,所以何不趁此机会,邀上老唐一同前往阿尔比纳,以“聚会”之名把老唐带到老沙的地盘,再找合适的时候挑起他们的纠纷,自己则在背后推波助澜,争取借老沙之手杀了唐秉钧,然后自己再以舆论之力公开讨伐沙晋衡,一举拿下这苏中和苏东地区。而且,苏里南建国不久,国内的军队建设尚不成熟,没准自己还能……
“老周啊老周,我这回的计划要真的成功了,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这师爷。”洪爷越想越开心,命手下人拿了几瓶白兰地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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