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母与子
这是一家小饭店，老板夫妇皆为土生土长的关中人。两人分工明确，界限清楚：老板负责烹制食物，即使老婆儿子那边山崩地裂也一脸轻松的笑，招待客人之余，去门外或骑坐在电动车后座上玩手机，或和小女儿说笑；老板娘专职陪儿子写作业，对来往客人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那对母子就在我斜后方的一张饭桌上相对而坐，母亲正对着门口，那是没有修饰的关中女人，怒容满面；小学四五年级模样的儿子正在做一套数学卷子，脸上无喜无忧。母亲检查出一道题有错，用和关中大地一样粗犷的态度大声质问：‘“看！看！做的是啥？咋做的？有脑子没有？这应该……”她突然不说话了，可能一时间自己也无法给儿子讲清楚。儿子见状，大概觉得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马上说：“我再看看。”他试图给母亲讲自己的思路，只不过刚开了个头，
母亲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厉声打断了儿子:“你咋想的？正常人都不会这样想！你是非正常人吗？你是非正常人吗？”我心里嘀咕：“非正常人”这个词真文雅呐。
儿子立即默不作声了。他着手修改，斥责声不绝于耳:“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这都不会？你在学校咋学的？你老师咋教的？”这后一句话有歧义啊，顶着老师这个名号，我深感惶恐。
“你写的啥？写的啥？”伴随着“嚓嚓”几声，一张卷子被撕得粉碎，狠狠地摔在儿子身后，儿子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这时，有一个客人离开了，儿子迅速起身，收拾碗筷，从我身边走过，端向操作间，他一脸平静，看不出内心有啥波澜。我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习惯呢，还是想讨好母亲，但他这个在我看来是乖巧的举动并没有抚慰到母亲，母亲突然暴怒了，将儿子的笔和书本使劲扔出去，那支笔落在地上滚了滚，也躺在哪儿不动了。母亲不解恨，辱骂声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狼吐虎咽让饭菜下肚，这味道，太浓了，我有点受不了，赶紧撤。
(二)母与女
这也是一家小饭店，老板夫妇操着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老板负责掌勺，老板娘帮忙打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趴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写作业。见我们进来，老板娘过来打招呼，声音甜美。她身材娇小，化着淡妆，眼睛里满是笑意。
……
“妈妈，这个题我不会。”
“这个你不会？你真不会？你故意的吧？”老板娘走向女儿，俯身看了看又走了。看起来很温柔的老板娘口气也很严厉的哦。我愣了一下，不懂装懂的孩子见多了，还有这种故意？
“不会！不会！我真的不会！”
“不会你还有理啦！这么简单都不会！老师没有教你吗？你咋那么笨呢？”尖利刺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哎呀，“老师”又躺枪了。这还是刚才那个老板娘吗？恍惚间我有点怀疑了。
我才发现，大江南北的母亲，不论容貌有怎样的差异，当辅导孩子写作业的时候，就会变得很相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