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过年。越是临近过年,这种情绪越强烈。看到别人喜气洋洋、眉开眼笑,读到公众号类似《为什么要回家过年…最好的答案》的文章标题,我开始反问自己:我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过年?我真的不喜欢过年吗?
忆童年
小时候,我不喜欢过年,有两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无作用的劝谏
我的每一天,都是在父母的争吵声中度过的。如果他们是早上争吵,我的脑子会一直回荡辱骂声,进而情绪低沉;如果他们是晚上争吵,我在睡前会抑郁痛苦、不得安宁。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最讨厌他们在吃饭时争吵,因为可口的美食变得令人作呕、难以下咽。
其他阿姨到我家串门,听到爸妈吵架,好心提醒。“你们可不敢再这样吵了,当着娃们面不好,会有影响的。”
爸爸看了我一眼无所谓地说:“能有什么影响。”然后继续和妈妈争执,我只能自己在床上默默流泪。
这个阿姨不在了,姐姐因为其他事不喜欢她,但在我心里,她是那么温暖与伟大,至少她懂得夫妻吵架不好,会给孩子带来伤害。
一个人走回家
每到过年行人情,妈妈都会在临出发前要求我们换新衣服、新鞋,为此总能引发好一阵争吵。
“干嘛非要穿新的(衣服)?干净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非要穿那个鞋子?皮鞋就那么好看吗?”
吵着吵着去串亲戚的热情没有了。【爸爸也一直被妈妈冠以“不知道行人情”的称号。】
有一年,我和妈妈一起去舅爷家。临近舅爷家门口,不记得因为什么又和妈妈起争执。我很生气、很愤怒,和妈妈一起去串亲戚的想法被消磨殆尽。
我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按照脑子里模糊的记忆,一点一点摸索回到家里。(现在知道大约四五公里路。)
朋友听后问:“你妈没想着喊你、找你吗?”
是啊,我也想知道,妈妈有担心我吗?
过年的一切一切【有关过年的回忆】,都在提醒着我,家是地狱和炼丹炉。我不知道从小时候哪一刻起决心要离开家,离的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回来。
做选择
工作后某天,校长问我怎么老去姐姐那里,也不见回家,赚钱也没见给爸妈买东西什么的。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很多复杂、痛苦的画面,晚上睡觉都在不停地做噩梦。
我胸口疼痛,痛到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生什么大病,感觉就要死了。我把遗书都写好了。后来姐姐陪着我去医院做心电图和胸部DR,没有任何问题。【我知道是心病。】
同事张老师告诉我:“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很有可能校长的某一句话触动了你内心深处的脆弱,你不想听,是你不想,不愿意去触及,从内心拒绝。”
是的,我的脑子很理智,但我的身体在反抗,这是警醒,警醒自己确实在某些方面做的不好。【我知道校长是好心,只是没想到会让我这么痛苦罢了。】
当时正在读《自我的诞生》,我学习到很多事一直积压在心里,最后只好以躯体性病症表现出来。对我来说,就是不停止的胸痛。
我还发现:如果大多数人处于母爱包围圈,我可能是个例外。我早早就脱离了家,脱离了家庭的爱。大约是我蜕变坚强的太早了。以至于我没有感受到足够的母爱,或者家庭不良的影响导致我看不见母爱。
几天后我做了一个决定:专门准备一个本子,把脑海中残存的有关家的事情记录下来,想到啥记啥。只记事,不引申。这属于直面过去。
写着写着我明白了,在很多我和姐姐都需要妈妈的时候她都不出现,慢慢的我们就不需要她了。家不温暖,不是避风的港湾,自然就不需要家了。
尽管如此,我和姐姐依然很爱妈妈。我们一直尝试努力与家、与爸妈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我知道我做的还不够,但我真的很努力。
去年暑假,我终于鼓起勇气选择回家住,这学期上网课期间我也一直在家住。
找突破
不知道是因为在家时间长,还是又临近过年,最近一段时间,我的情绪越来越糟糕。隔着墙离着几米远,都能听到父母振聋发聩的争执声、辱骂声;我声嘶力竭,大声呐喊表达崩溃和悲伤,却依然没有任何作用时,我真的快要疯了。
还好我在持续学习非暴力沟通,我意识到自己痛苦、崩溃背后的需要是什么,我需要和谐、温暖、理解。我需要家庭和谐安宁,我需要平静愉悦的吃饭场景,但这些他们给不了。
我曾经想: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还像小朋友一样大声执着于争对错,而不是想着怎样把问题解决,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把对他们的厌恶转述给姐姐,却得到了“这些话你小时候就说过,只是你忘了”的回复,我觉得可笑又可悲。他们没有长进,那我呢?我说着和小时候同样的恶语,爆发着和小时候同样崩溃的情绪,我不喜欢大声吆喝和争吵,结果却通过相同的方式想要去制止他们。
我,该怎么办?
难道爸爸妈妈就没有一点做的好的事情吗?
我想到妈妈每天做饭、喊我吃饭,甚至没有起床的时候给我端饭。
我想到有天晚上吃饭,问爸爸橙黄色红薯是不是比白红薯甜一些,随即他把碗里唯一的橙黄色红薯夹给我。
我想到有天爸爸给我捎一支唇膏。给爸爸转账,他说不用转,转也不收。最后问我:“怎么退还啊?”我教会他也意味着钱被退还。
我想到提了一句别人家里柴火火炉特别暖和,家里煤球火炉依然很冷。妈妈新买了火炉,爸爸破了一堆柴火。新火炉正在投入使用,只是每天都要生火。
我逐渐能慢慢从他们的日常行为中发现对我微薄的爱,可能他们就只能提供一张床让我睡,白天做饭让我吃。我对他们的爱还在,也终于能看到他们对我的爱了。
空气因为火炉变得温暖,心也因为看见变得温暖了一些。
接触到非暴力沟通,我就知道它是我一生的课题,它会给我带来好的影响和改变。很慢,那就慢慢成长。我已经发现痛苦背后的需求,看到父母的爱。现在的我确实还不喜欢过年,却在不断尝试着改变。希望未来有一天,我可以高高兴兴的在家过年,和家人一起吃平安喜乐的团圆饭。希望希望可以实现。
如果家是地狱,那让我把地狱的牢底坐穿;如果家是炼丹炉,那让我像孙悟空一样强化肉身、升化血脉、炼就火眼金睛。我不是强迫自己喜欢过年,我是认识自己、接纳自己、取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