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琛
诗评界前人说过,以朴实自然的语言入诗,故能以其真而亲切动人。王国维先生也指出:倘若本着“兴之所至,为之以自娱娱人”的创作态度,去“摹写胸中之感想与时代之情状,而真挚之理与秀杰之气”,自会“时流露于其间”,那么必是世间最自然的文字。温阜敏教授的这个组章,语妙意足,于质朴自然之中见恢宏气魄,整个诗篇颇具生活情味与意趣。
诗的质地,犹如人之品性,质朴则可亲,人俱喜近之。诗之质朴,则句无浮词,篇无伪意;诗之自然,乃发之于心之故,故以情致为重,以真挚之诗心发之于外而显诗才。
且看本组章第一章“粤北的水”,开篇先用极其简洁自然质朴的两个“无须说”荡开一笔,承接自然地直入主题:“粤北的水,就是风情万种孕育生命的女人,就是液体的黄钟大吕”。紧接着在第二段抖出:“月上中天,嫦娥对镜贴花黄,她常选择一面叫南水的镜子,因为水镜晶莹碧透,澄清洁净。”诗人信手拈来,毫无雕琢痕迹。“孕育生命的女人”这一形象比拟,是何等的浅显易懂,贴切自然又不失清新,而“风情万种”和“嫦娥对镜贴花黄”,更让人浮想联翩。“风情万种”四字,以极简洁的笔墨,让读者尽情自由联想和想象,正如曹雪芹笔下的林妹妹一样,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林妹妹。“嫦娥对镜贴花黄”,诗人巧妙化用了《木兰辞》中的句子,带动读者从嫦娥的神话传说中展开联想,使读者从所熟悉的故事人物身上获得灵感,很自然地感到她呼之欲出,从而联想到这位仙女绰约多姿的风采。这就使本诗篇增添了几分空灵的情趣韵味,也令诗篇的表现手法不至于板滞而呈现出虚实交错的特色。
诗人道前人之所未道,道一般作者之不能道,笔下竟吐出豪情奇逸的妙句“粤北的水~是液体的黄钟大吕”。黄钟大吕,是我国古代乐律十二音韵中的两种韵律,用以形容音乐的庄严、高妙与和谐。诗人在这里给它加上定语“液体”,语浅味深,使“粤北的水”这个比喻本体贴切形象,让人想到流水与音乐都有起伏波动的共性。“水般客家妇女”中的定语“水般”,把人拟为物,也是一语奇绝,给人以既柔润又有光泽的感觉,同时也让人联想到“水灵灵”的鲜活生气和灵性,并由此悟出人与自然物相互感应即所谓地灵人杰的道理。
在这个组章中,我们还可以看到诗人在创作思路上自由驰骋,在材料选择上有古有今,在手法运用上灵活多变的艺术特色;可看到诗篇有较大的思想深度和意识到的历史内容,与生动性和丰富性的描述完美结合;可看到作者在某些节段另辟蹊径而柳暗花明,换一种写法而别开生面,令诗作的境界大开。例如“粤北的水”第2段连用四个“有”字句,就把粤北水系发达的特点揭示无遗。用“氤氲着”、“滋润着”、“妩媚着”的比拟句群,就把粤北的山水风貌以及水流烟霞的姿态、气势和神态,写得逼真传神,透露出一种自然与生命的恬适与欢快,从而包容着环境与人类息息相关、和谐相处的深刻意涵。又如写“粤北的山”一章,以“噫吁嚱”、“巍巍乎”、“秀丽兮”、“哎呀嘞”四个有古有今的咏叹语带出诗句,引导读者去体味诗人笔下景物的恢宏劲健气势。再如“履”“爬”、“攀”、“登”四个分句,以及“粤北的山”第3节“弹奏”、“传唱”、“吟唱”、“缭绕”及篇末结尾的“呵”字诗节,都具有我国古典诗歌的语言形式美,诗人在这里综合运用了比喻、比拟、排比等多种修辞手段,使诗篇的句式、节段大致匀齐,且兼具音乐性的鲜明悦耳节奏,使诗韵似绕山曲水,回环往复,一咏三叹,显示出内在的感情旋律。在整个组章中,诗人时而低吟,时而高咏,仿佛有一种特殊魔力,让诗人飞越时空,逾越不同历史时代的鸿沟,熔古老与现代于一炉,以高远的情思和丰富的启示力而诉诸想象的艺术,来拨动读者的心弦和欣赏趣味。
从这个组章中,还可以体味到“人因景物而愉悦,景物因人而生辉”的诗情画意,这均得力于诗人妙笔生花所描绘出来的美好大自然。读者自可从篇中大量的充满着浪漫色彩的比喻、比拟以及绘形绘色的描摹中体会到。至于诗篇中的思想深度,除了在拙作《时代精神之歌》的评论中述及之外,还可以随意从诗作中看到。如“呵护”“氤氲”“滋润”“妩媚”等诗句,以及“拥生命的纯洁厚德载物,泽披乡梓大千”、“守护生命底线”、“坚持~高度”、“孕育~溪流江河”、“庇护珠三角与大湾区的和谐气候”、“稳定华南乾坤”等等。而“意识到的历史内容”,也可从诗人述及的粤北大地古往今来众多的历史人物和故事中找到答案。
这个组章品赏之后,给笔者的总体感受是,诗人能秉持“天地人一体同春”的理念,以诗歌为载体,完美地揭示出“天道以阳光雨露之恩,地道以孕育载物之德,人道以敬畏呵护之行,而令天地人三才合道。如此方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稳定乾坤、造福后人之本”的高妙哲理。就本组章的艺术风格而论,可以用“澄淡精致,格在其中;自然精神,道举宏肆;诗思有采,状物出奇”二十四字概括。澄淡便是自然,精致便无瑕疵;道举宏肆便有气魄气势,也就是有“精神”的表现。由此可知,本组章的最突出特色,在其自然与精神。自然,表明诗人能从生活里捕捉写作素材中最为美妙的“音符”,以令诗篇拥有了动人的歌吟;同时也表明其笔下的文字并非刻意雕琢出来的,故所写出的诗篇犹如出水芙蓉般淡雅自然,且时有妙手偶得之句。这种自然的风格,便能以天然之趣昭示于人。而“精神”指的是诗歌的精神风貌,“精含于内而神见于外”,精与神两者巧妙结合便有了蓬勃生机,这种生机勃勃的诗气,正是洋溢于诗篇的字里行间,使诗歌既有内在的蕴藉,又有外在的表现。
2024.12潮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