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曼曼/文
路雪觉得自己得了抑郁症,被宿舍的室友排斥,孤立,误解,厌恶。
路雪不是个内向、难以相与的姑娘。刚进大学的时候,宿舍四个人穿着迷彩服,每天早起,一起吃早饭,一起参加军训,晚上回来一起吐槽吐槽教官的严厉,回忆分享各自高中的趣事。
四个人处得像姐妹一样,互相打热水,防晒霜放在桌子上随便使用。
谁说上大学就是一个小社会,大家各忙各的,我们宿舍就是百年修来的。路雪曾经不止一次这么想。
军训结束后,路雪报了读书会和新闻记者团,这一直是她梦寐以求想要加入的大学社团。每天忙着填写不同的报名表,参加各种纳新面试。
室友们一开始也积极报着心仪的社团,各自几轮面试后都成为了新干事。
白天忙着上课,社团开会值班,晚上四个人总是一起泡脚,说着自己一天的经历,共享专业书目,淘宝链接。笑声,闹声充满了面积不大却无比温暖的小屋。
周末路雪和室友去商场购物,吃各种美食,试用新款化妆品。比起班里刚开学就已经闹翻脸的宿舍,路雪实在想不通怎么一个屋檐下就不能愉快地相处呢。
可是慢慢的情况就开始不一样。宿舍里有的人觉得每周两天要早起去社团或者学生会值班,实在没意思,就推掉了干事,不干了,早上埋头大睡。
有的人学会了打游戏,三更半夜组团打怪,昼伏夜出。
有的人觉得刷综艺刷韩剧吃薯片,比每天按时上课读推荐书单,泡图书馆轻松的多,渐渐也宅在屋子里,整日拉着帘子。
路雪不想这么早就退出社团,成为一个媒体人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大学报志愿的时候所有的专业都是中文或是新闻。现在终于有机会离媒体近一些,她舍不得就这么无缘无故放弃。
慢慢的,宿舍里说好一起起床的时间点,就只有路雪一个人起来。说好上课坐在一起,就只有路雪自己一个人签四个到。说好以后要美美的拍毕业照,相约每天傍晚操场跑步,只剩下路雪的身影。
唯一不变的是分享淘宝链接,是周末逛街,是传电视剧资源。
一次路雪因为周末要赶着为校报排版,和室友说这周就不出去了。
下铺的妹子很好笑地说,“雪儿,你这么卖力干活老师看的见吗,还不是记在了学长学姐的头上。就算老师看见了又怎么样,四年后还不是毕业走人。”
宿舍长也点点头,“就是啊,就比如咱那专业课,你学得再好又能怎么样,不就是个奖学金吗,还没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女人何苦为难自己。”
路雪觉得自己第一次负责排版,不完成有些不好,只坚持留下来把校报的工作完成。
一学期后她申请加入了高校传媒联盟,事情更多了起来。每天大早上背着电脑出去,宿舍关门时才回来。在宿舍微信群里她很少说话,因为往往室友一个八卦讨论半天,她已经去开会了。一连几个周末都抽不出时间出去玩。
路雪觉得这样很过意不去,毕竟是一个屋檐下生活,自己太忽略宿舍感情了。清明假期前,她特意提前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兴高采烈地提议,第二天去看电影。结果,没有一个室友愿意去。
宿舍长懒洋洋地说,“最近上的影片我们这几周都看过了。”
后来,路雪发现宿舍群很久都没人说话了,她笑着在群里发,“各位小主最近这是怎么了,安静的太诡异了吧。”
一句话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直到有一次她在卫生间,听见室友在外面说,“我把那个晚霜的链接发到咱小群里了。”路雪才晓得,她们绕开自己另建了一个群。
那天路雪跑出去在外面坐了很久,像是一个丢弃的布娃娃一样,被风肆意吹乱头发。
这件事路雪和谁也没提起,默默推掉了一部分工作,努力和室友多在一起,重新加入她们的夜谈,周末一起出去。可自己每次说到最近新的媒体动态,出版新书时,饭桌上总是弥漫着长久的沉默,尴尬想野草一样疯长着,怎么努力清除也无济于事。
新一届记者团纳新时,路雪起了个大早,蹑手蹑脚地下床,准备洗漱。拿盆子时一不小心,脸盆蹭到了床柱,发出了声响。路雪正要吐舌头,不想上铺的室友突然坐起来,一个枕头打在了路雪的脸上。
“你有完没完,自己不睡,还要影响我们吗?”说完用劲躺下,其他人也都翻了个身。
路雪站在宿舍中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之后几天,宿舍没一个再和路雪说一句话。
路雪抑郁了很久,每天一个人背着包去图书馆,去奔波忙碌在各个活动中,回到宿舍永远是冰冷冷的一片。她实在想不通当初融洽的氛围为什么顷刻间就崩塌,自己就那么不合群吗?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小团体无处不在,我们每个人都在抗拒孤独,因此总是想加入周围人的群落里,寻找归属和存在感。但往往是盲目地融入到一个不适合自己的团体中,牺牲了自己的爱好和时间,还出力不讨好。
融入团体有些像新工作的磨合,总要和自己兴趣相投才能越来越有趣。
骏哥到今年就工作三年了。
他请我吃饭的时候,正准备出版自己的新书。
我很好奇,他一个每天和金融打交道的家伙怎么就能出版一本文艺的书。
吃饭聊天才知道骏哥用所有休息的时间去市图书馆借书,参加同城读书交流会,在MOOC上听各高校的精品课,把下班的时间利用起来练习写作,每年的年假出去旅行。
我觉得很奇怪,一般上班的男人下班不都是酒吧喝喝小酒,吹吹牛,或者在家打游戏。本来工作就够累的,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写东西,玩文艺。
“工作本来就是越干越无聊,越来越成为讨生活的工具。要是不给自己另外找了兴趣,人生岂不是要无趣之极了。”
“可是那这样的话,就不能和同事们朋友们一起行动了,你会在单位被孤立的,没有人脉怎么升职?”我对骏哥这样的态度实在是太好奇。
“难道和他们一起喝酒撸串就是合群了吗?一起打游戏就会增加升职的人脉了吗?”
骏哥夹了一筷子肉片,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确实努力打入下班后的聚会团体里,可几次下来觉得他们除了抱怨工作烦,工资低,现实太艰难以外什么都没有。每次除了带着一身酒气回家,别无他物。我推了几次聚会后,他们就再也不带我玩了。”
“那会不会觉得很孤独。”
“刚开始确实有,每次回家也是一个人,黑灯瞎火的。不过慢慢自己看书,写作,日子就不觉得难捱了。而且通过写东西参加交流会认识了不少兴趣一样的人,他们和我一样白天都是上班族,晚上开拓自己的空间。偶尔周末一起去上海参加图书展会,或是去骑行,聊起天来能新收获一些动态。加入他们的团体,才不会有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的感觉。”
每一个群体之所以能够连结,是因为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共同的目标和爱好。不分优劣,只是追求不同。当我们仅仅为了躲避孤独加入其中时,往往填补了自己时间上的空缺,却带来了心灵上更大的寂寞。
因此与其劣质的合群,不如高质量的孤独。在孤独中和自己相处,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寻找可以融入其中志同道合的群落。
从当红明星到科学院士,每个最终站在人海前面的人,都曾经无数次独自走在修炼的荆棘路上。骏哥说他特别珍惜那些半夜赶稿读书的时光,一盏灯一个人。少了杯盏轮换的呼朋唤友,却在细碎的时光里磨练出了更加闪光的精彩。
将劣质的合群更换为高质量的孤独,孤独的自己往往会找回存在于平行空间中自己更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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