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夜飞知道,不管裂旗门当年谋划的是什么,他们的背后就是求应堂。
北堂鹰知道,不管裂旗门如今谋划的是什么,他们与江南落星楼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而且后面一定有个靠山势力。
而按照文奉先所说的话,求应堂这个隐没多年的势力,真的重现江湖了。
那么局面就很简单了——只要裂旗门在这几年间不曾改换门庭,那么那个多次挑衅秦歌镖局、从霍常笑这里虎口夺镖的幕后黑手,就一定是求应堂了。
也就是说,北堂鹰曾经摸进雁荡山、找到的那个神秘庭院,八成就是求应堂的老家了。
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后,霍常笑的心里仿佛像放下了一个千钧重担,然后又挑了一个万钧重的担在了肩上——知道了对手是谁,虽然比两眼抹黑要好,但是这个对手的身份,远远超出了霍常笑的想象。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来找他和秦歌镖局的麻烦的人,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如“求应堂”这三个字来得有分量。
秦歌镖局,产业再大,也仍然只是个镖局;他霍常笑,就是个总镖把子,武功再高,在这江湖上也只能算作是一流的人物,距离最顶尖的那几位尚有逊色。
再看看对手,求应堂?如果现在这个求应堂,仍然是当初霍常笑所熟知的那个,那么他们便具有掀翻一个朝廷、改换一座江山的实力。多年前西夏兵变、二皇子弑父篡位,便是求应堂的杰作。霍常笑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子,不是目中无人的白痴,他深知此时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局面。
只不过,求应堂来找他的麻烦,是什么人花了多大的代价请来的?请求应堂出手,不是寻常人能负担的起的,况且是对付这天下闻名的秦歌镖局,绝对是大手笔。他霍常笑几时曾得罪了这样的人物?
对于这个问题,霍常笑一头雾水。但既然知道了是谁在捣鬼,霍常笑也能有的放矢,防求应堂虽难,总好过防一个未知的敌人。更何况,有鹰雁相助,想要再去探一次求应堂的龙潭虎穴,又有何难?
不过,想要再探雁荡山,一时间应当是没法成行了。
雁夜飞心忧欧冶孙、胡来,恨不得此刻便飞去太白山。按照胡来字条所说,偏偏搅和进来的又是求应堂,这着实让人心头冒火。
三人商议了一番,分头行事。
雁夜飞原本想独自前往,但北堂鹰和霍常笑均不放心。那求应堂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此时他们又跑去西北方搞出了什么名堂,雁夜飞即便武艺过人,但孤身一人还是势单力薄。
霍常笑要坐镇秦歌镖局,应对接下来可能还要出现的麻烦,北堂鹰则铁了心要与雁夜飞同行——原本雁夜飞不想让刚刚结交的朋友就随自己贸然涉险,却被北堂鹰一语说服:“即便打架帮不上忙,我还能替雁公子送信出来。若我北堂鹰想走,这天下谁人留得住?”
陈留去往太白山,一千六百余里的路程。
那信鸟乃是胡来和雁夜飞训练多年的,即便如此,这遥远的路途恐怕也早已耽误了不少时间。雁夜飞不敢想象此刻胡来和欧冶孙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如果求应堂又出动了类似铁扇第二那样的人物……
雁夜飞、北堂鹰若是拼劲全力赶路,只怕这天底下还没有能比他快的,便是最好的骏马,也远远及不上。但想到与求应堂碰面后有可能要有恶战,雁夜飞勉强压下心头的焦灼,与北堂鹰两人轻功赶一日路后,便租来健硕的马匹骑马赶一日,如此交替,以便节省体力。
好在北堂鹰是驯马的好手,这些驿站租来的马匹,被他稍加调教,便可抵那上好的骏马。如此赶路,两人仍是赶了九日才到。
刚到太白山,雁夜飞就已经察觉出气氛的异常。
虽然他已经离开此处闯荡江湖很久,但仍然不时会回来探望欧冶孙和胡来,对此地甚是熟悉。而现在,他却发现这太白山脚下的村落中,多了很多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人。
其中有一些,他一眼便能认出,是裂旗门的人。
不仅是他,就连北堂鹰,在多日的追查中也早已熟知这裂旗门的行事风格、切口暗语,很快便发现了端倪。
更诡异的是,两人刚刚进了村子,就发现有裂旗门的人悄悄跟了上来。甚至与他们前后脚到达村子的一个游方郎中,居然也有人跟踪。
雁夜飞见过那郎中,本就是土生土长的这村中人,想来是外出治病归来的。他可以确定的是,这郎中绝不是什么习武之人,就是一个寻常百姓。
这让鹰雁二人打消了直接进山的念头,决定先在村中打探一下虚实,免得惹人耳目。
这山脚下的村子,叫白家村,不大不小,有七八十户人家。
村子虽小,该有的却都有——私塾、酒馆、客店,甚至还有个半像不像的小当铺。雁夜飞与北堂鹰装作过路行人想要歇脚,一边打听着路一边进了酒馆。
没想到,这酒馆里居然也有些不寻常。
方才外面那些鬼头鬼脑的裂旗门的门徒,在酒馆里一个都瞧不见,反倒是有几个穿浅蓝色袍子的人,袍子上有细线勾着精致的波浪图案。这些人三三两两坐在这酒馆里,面色凝重,低声讨论着什么。
这些人的穿着,雁夜飞也认得——狂澜宫。
他们才是这秦岭一带真正的“地头蛇”。
狂澜宫扎根此处已有三十多年,枝繁叶茂,门人众多。这狂澜宫并非是什么教习武功的门派,只是一个江湖帮会,坐拥许多产业,甚至与凤翔府的大官们都有联系,非正非邪,但绝对不好惹。
有趣的是,这秦岭一带没海没河,这帮会却偏偏起了个名字叫做狂澜宫,下设两个分舵,分别叫惊涛和骇浪,各有各的活计。现任宫主水卓狂,也是个颇有名望的人物,最喜欢招纳江湖豪杰,因此得了个绰号叫“西北小孟尝”。
这水卓狂,雁夜飞是闻名已久,但无缘得见。此刻另有要事,雁夜飞也不想节外生枝,只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大剌剌拽着北堂鹰坐下,招呼着小二点起酒菜来。
北堂鹰与雁夜飞默契非常,拉着小二问东问西,打听着这附近好玩的去处和有趣的事情,仿佛是个要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接着又随手摸出一大张银票直接塞进小二的手里,这小山村的店伙计哪里见过这般出手,眼睛都瞪圆了,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底下去,忙不迭地,把自己所知道的趣事全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过瘾,生怕这位客官反悔了。
并非是北堂鹰露白,实在是他身上压根就没有碎银子。就连雁夜飞也看得咋舌——“君子盗”富可敌国,传言当真不假。
可惜的是,从这店小二嘴里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最近有许多外地人来此,频繁进山,至于是做什么的,这就不是店小二能知道的了。
两人眉头紧锁,心中都有种不祥的预感,却一时理不清头绪。
心烦,便喝酒,这算得上是天底下最牢固不破的道理之一。
北堂鹰抱起那酒坛子闻了闻,接着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子,向那村酿中滴了几滴,顿时酒坛子里飘出了不一样的香气。北堂鹰满意地给雁夜飞和自己斟上两杯,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喝完这酒,咱们便进山去看看有什么妖魔鬼怪。这可是——”
“我还在说哪里来的香气,莫不是上好的猴儿酒?不知道在下有没有缘分与两位交个朋友?”
接着,就看到一名年轻的白衫侠客已在桌旁坐了下来,脸上挂着爽朗而友善的笑。
雁夜飞和北堂鹰最不怕的便是交朋友,此时正为眼下处境为难,自然来者不拒。雁夜飞让小二添了杯筷,给来人倒上了酒。
“在下卓洪。”那白衫人自我介绍道。
“叶飞。”雁夜飞指了指自己——谨慎起见,他没有说出真实身份。
“唐悲。”北堂鹰也信口说了个化名。
雁夜飞打量着卓洪:白衣如水,相貌谈不上英俊,却也棱角分明,颇为英武;脸上挂着很是真实的笑,让人很舒服。
“两位公子,幸会。”卓洪一抱拳,也不多啰嗦客套,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酒葫芦上,“唐公子这酒,在下方才猜的对么?”
“卓兄弟好见识!”北堂鹰见有人识得这酒中的名堂,很是高兴,指着自己手中那小瓷瓶说道,“这宝贝来自西蜀。寻常的猴儿酒,只能存一季,过了便不能再饮。在下家里有人懂得秘术,可将那猴子酿的果酒取其精粹,秘制成浆,往普通的酒里滴上一两滴,便如那上好的猴儿酒一般。”
卓洪听得目瞪口呆,赞叹道:“唐公子真是为在下开了眼界,如此好东西,当真令人羡慕。在下方才闻到这猴儿酒的香气,便被吸引了过来,唐突两位了。这么大的人,居然被小小一坛酒给迷成这样,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