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哇哦!不减当年啊!”
杜若白了她一眼,就知道气他。
“现在怎么办?双方平,怎么弄?”
“人家还救了阿海呢,你怎么不说”
杜若严肃起来,“不服就赛场上见,不要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再让我看这种事情,都滚!”
“走”
拉着林夏天就撤了。
“去哪啊?”
“你还没有来过我这边呢,带你参观参观。”
“行”
“橙汁”
“谢谢”
“怎么样,出气了?”
两人背靠在栏杆边聊天,没有注意到过来的易安和莫思柔。
“还行吧,没道理我的人受欺负还得忍着。”
“你想让他回医院吗?”
“我?”
见杜若点头,“我算老几,管人家干嘛?他,赛车技术很好吗?”
“挺有天赋的”
“怎么?想让他来我这边?”
“不,他是他自己,不是我们的所属物,喜欢待在医院还是喜欢待在俱乐部都得看他自己了。我来只是想知道他这么多天没在医院是在干什么?”
林夏天摇晃着手里的橙汁,“刚刚发生意外的时候,他处理的很好,和刚进医院时不一样了,就像莫思柔说的那样,变得认真起来了,有了医生的担当。刚开始的易安什么都好,但不像一个医生,有点拎不清,拎不清他自己,他给人一种上了战场随时会逃跑的感觉。”
“现在还有吗?”
“现在没有了,但要走要留得他自己决定,我们都不是他,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一切得靠他自己了。”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担心他”
杜若转身过来,看两人准备离开的身影,举杯示意,并没有告诉林夏天,谈话被偷听了。
“那边那个房间是干嘛的?”
“发泄的”
“哈?!”
“跑得慢了,卡秒了,心情不爽了去里面打打拳,喊两声”
见她一脸意外,杜若打趣她,“要不要比一场?”
“算了吧,我可没有心力。”
“温一寒,怎么样了?”
“......”
“你今后怎么打算的?”
“呵,十年前,你在医院也说过同样的话。”
“你不会要跟着去了吧!!?”
吓得杜若站直身体,以他对林夏天的了解,还真有可能。
见她没说话,杜若抓着她的肩膀,“你冷静点,温一寒肯定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你...”
“是你冷静点,我还没有这个想法,我警告你不要去找他说这些。”
“哟!十年没见,还学会警告人了”
“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
林夏天低头,双手看似随意的放在栏杆上,其实杯中摇晃的橙汁已经出卖了她。
“你知道我在学医途中,印象最深刻的脉象是什么吗?”
“是什么?”
“实习那年……” 林夏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疲惫,“我本科时最敬重的一位老师,病了。那时我拼了命地学,发了疯地查资料,总觉得…只要我够努力,一定能找到救他的方法。”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晃动的橙汁上,那点鲜艳的色彩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后来,我被派出去学习。等我心急火燎地赶回来…” 她顿了顿,喉咙有些发紧,“贝老师…他让我给他把脉。他说,让我好好感受。”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那几根曾承载着希望、如今却只余下冰冷记忆的手指,“一天天,一次一次…那脉搏在我指尖下,像被抽干了生机的枯藤,一点点地、无可挽回地…微弱下去,散开去。”
“将近一个月,我像个最虔诚的信徒,日日守着那一点微弱的搏动,祈祷着奇迹。可那脉象,却一日冷过一日,清晰地、残忍地,向我描绘着生命流逝的轨迹。”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砸进杯中的橙汁里,溅起的微小涟漪,瞬间就被那浓稠的液体吞噬,了无痕迹——如同她当年所有的努力。
“直到那一天…”
林夏天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轻微,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颤抖,仿佛怕惊扰了那个凝固在记忆里的瞬间。她的手指悬在半空,微微蜷缩,仿佛再次触碰到了那令人绝望的冰凉皮肤。“我像往常一样搭上老师的腕间…指尖下…那搏动已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若有似无,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然后…”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浸湿,粘在下眼睑上,下颌上悬着另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老师他…忽然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他的手…那么凉…” 她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是一片死寂的荒原,“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像重锤砸进我的骨头里:「孩子…」”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冰冷地复述着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判词:
「记住了…这个,就叫死脉。」
「死脉」。
这两个字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瞬间刺穿了时空。杯中的橙汁再次被坠落的泪珠惊扰,泛起绝望的涟漪。林夏天下颌上悬着的那滴泪,终于承载不住千钧之重,“嗒”的一声,沉重地砸落在桌面上,像一颗碎裂的心。
杜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仿佛被那两个字冻结了血液,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夏天被那巨大的、来自过去的悲伤和此刻的现实双重吞噬。
“现在…” 林夏天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虚空和无力感,“温一寒的脉象…我摸到了…和当年指尖下老师的…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杜若,那眼神里充满了被命运嘲弄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杜若…你明白吗?我又一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代表着生命的跳动,在我最熟悉、最依赖的指尖下…一点、一点、一点地…弱下去…散掉…”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被巨大的悲恸撕裂:
“而我…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毫无办法!毫无办法啊!”
那份身为医者却只能徒劳见证生命消逝的无力感,那份深埋心底、跨越十年时光却依然鲜血淋漓的遗憾,在这一刻,伴随着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彻底决堤,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