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么多人阻拦,不知道为何不听劝执意跑来了北京。
在北京一年多,换了一次工作,搬了两次家。第二次搬家,从熟悉的西四环搬到了遥远的南五环,熟悉的路线,陌生的新环境,一周之后我才把路线走清。生活本身,唯一不缺少变化的就是变化本身。新家在一个刚建设完毕的小区,东门只用一个简陋的铁丝网做屏障,西门不间断有几个守门的保安,小区24小时保安值班。我住的楼在小区的最东边,从西门进来要一直往里走,灯光渐渐暗了,人烟渐渐少了,我就到了我的单元楼。感恩的是有两个非常友善的室友 。
地铁口距离小区有段距离,平时如此催生了一个生意-蹦蹦车。如果时间紧或者下班晚,我也会选择乘坐地铁口等待着的蹦蹦车。尤其是到晚上出了地铁口,可以看到很多辆车排队等待希望能够接上几个乘客。车与车时间有很大差别,有的是轻便的老年代步车,崭新舒适;而有的车则比较寒酸,带车斗的三轮,焊接遮风挡雨的顶棚,也照样可以拉客人。人与人之前差别更大。我几个月的坐车经历,遇见的蹦蹦车大致分以下两种:
财大气粗拉客解闷型:我坐在车上,老大爷边开车边说着,闺女,我不是靠这个谋生的,我在这个小区有五套房,就是闲着没事出来解闷,图个乐儿,要不闲得慌!好叻大爷,这是款爷儿。
辛劳度日型:外地人口,常年漂泊在外。有一日雨夜乘一位大爷的车回家,路不好走,闲聊了几句。我问大爷是哪里人,大爷说:西安的,来北京很多年了,什么都干过,保安,司机,现在老了,就靠着这车拉个活儿。我没什么出息,我也不想那么多。就这么着吧。一路听下来,我怎么听得那么辛酸。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往返于这一个地铁口与周围小区之间的蹦蹦车生意中,也有着他们的江湖。比如我听说某一个司机说,每个月固定的日子都要给当地管事儿的人送几条烟送几瓶酒。比如最近为了安全起见,小区开始限制蹦蹦车进入小区内,但是有20辆车可以进去拉活儿,标志就是保安发放的20个号码。想必 ,这号码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
每次下班回家遇上要坐车的时候,这些质朴无华的老人们都谨慎地将我送达,人生于世,奔波不停。所以从不刁难、从不摆脸色,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一样需要被尊重被善待。得到尊重,是为人的基本权利;尊重别人,是做人的最低底线。
上周日去景山公园,东门沿路一直往左走,那天午后晴转多云,风很大很凉,地上发黄的叶子翻滚着。我沿着路边走,想用大衣紧裹身体。走着看见前方路边一位老太太在摆摊,本是平常景象,却深深印在了我的心底。
朱红的宫墙耸立,飒飒的黄叶随风飞动,路边花坛的残花颤颤地晃。不远处的路边,一位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仪态端庄,白发苍苍。可能年纪太大受不了风,她戴着厚厚的毡帽 ,脸庞丝毫没有浮肿,依旧白皙而美好。我走近她,她面前放着一个箱子,箱子上整整齐齐排列着自己做的鞋垫,颜色艳而不妖 ,走针细腻均匀。
问鞋码和价钱,老太太拿了合适的鞋垫给我挑选,只说了价格,再无其他言语。没有夸耀自己的鞋垫质量多好,没有推荐她自己做的其他商品,没有劝我多买几双,只是静静地等我挑选,脸上看不到任何其他表情。她怎么会这么不一样,她的一生会有这着怎样的故事?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敬畏。
以后的日子我总是想起这样一幅画面:高高的宫墙青瓦、发黄的树叶残花,瑟瑟秋风中,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奶奶静静地坐在路旁,银发格外醒目,优雅而端庄。像是不属于这个尘世的智者,又像是俯瞰众生的菩提。
我买了一双大红色的鞋垫,质地绵软。
脸庞不动声色,也许本无声色;眼底毫无波澜,也许注满慈悲。
我渴望这份从容。
我爱这种慈悲与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