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尚春时分，花儿正开得明艳，人潮中再看不见着棉袄的人了。在这个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的时节里，父亲习惯在晚饭后到江边散散步，我只有周六才有机会陪他。

“云散长空雨过，雪消寒谷春生，但觉身如水洗，不知心似冰清。”这是永明禅师对春日的感想，也就只有僧人才能写得这般诗句，清新自然春意荡漾又不失内涵，如“梅花落在弦间”。江滨的小道扶拦上爬满了紫红紫红的三角梅，江畔松湿的泥土上也是大片的青草，向远处望去，漫山遍野是明黄黄的油菜地。朱熹有诗曾云“万紫千红总是春”，江南的景色就是这样，一到春日便充斥着色彩的盎意，生机无限。

父亲双手放在背后自在地往前走，没有什么羁绊，我跟在后面。我发现父亲的脸，气色没以前那样红润，平淡的表情里透出一丝苍白。

方才乍暖还寒时候暗香幽幽袭人，沁人心脾。走过一棵不知名的大树，枯黄树叶正片片凋落，本是温暖的春风却叫人心起伤感，暗生情愫。父亲驻足仰望这棵树，思量许久而不言不语。我在心上暗自揣测他第一句会说什么样的话？

他果然有独得之见:“落叶归根时的颜色是种枯黄，来年有会在和煦的阳光里吐出新芽，但此事又有不少树叶在枝干上，就像人们活在当下。这一个当下如果把握得好，那就会与过去的颜色，未来的颜色连成一片，几个月前的落叶是嫩绿色，尽管这是尚春时分毅然无法阻挡凋落的脚步。这个当下如此之好，未来变成不好，势不可能。万法归一，一归万法生命的颜色便源于当下的状态。”

我无法精细地品味父亲说的每一个字，但所言之物绝其精妙。也就是苏东坡所说的:“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而不一遇，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乎？”

万物的生命若同这落叶，保其本质的颜色随时间的变迁为自己着色。即使是春光乍泄，也有飘飘落叶。

图片发自简书App

2017.4.30

(选抄了部分林清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