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有一条小小的河,河里洒下了我童年许多的笑。无数次忆起故乡,眼前总闪过这条河。
我家背后靠山,前面下一段陡坡,就是一条河。过了河,走过田埂又是山。山自青青水自秀,一声声吆喝门前过。我的童年流转着幸福的微笑,随着河水的哗哗声,日夜满载着绮丽的梦,顺流而下,直达远方,成为永不衰老的童话。
那时候,我有很多玩伴,我们一起在河边放牛,人骑在牛背上,牛踏在清水里,一边扯起喉咙放歌,一边跟玩伴大声吆喝。兴致来了,一骨碌溜下牛背,踩在水里,摸的摸鱼,抓的抓田螺,拣的拣卵石。
记得枯水季节,我们几个玩伴经常把小河堵一截,用盆淘干里面的水,随着水位渐渐低下,一只只鱼儿在浅水里竞相蹦跳,我们便抓到桶里,回去让爸妈煮了打一顿牙祭。
那时候河里的水特别清,时时能看到一群群的细长鱼儿排着队在水里游来游去,间或它们会探出头,露出密密麻麻的小脑袋。还有一种扁扁的鱼,我们乡土话叫“苦瓜丝”,大人说它们始终长不大,那鱼五颜六色煞是耐看,但吃起来就像苦瓜一样,除了苦,还是苦。
小河上砌了一块石板,用来做桥。石板光滑平整又宽阔,是我们洗衣的天然平台。夏天,每户人家都会提着一桶衣来河边会合,大家拿着一根棒槌,把衣抟在一起,对着它就噼噼啪啪地捶起来,再把衣服上下翻动数次,又捶几下,放到河里一漂,衣服就算洗好了。
洗衣是最热闹的时候,除了棒槌声,大人聊起了家常,小孩都跳到河里打起水仗,白花花的水泡溅得老高,场面颇为壮观。
那一年六岁,村里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背挎一个包,包里有照相机和大花伞。他躲着大人,对我们这些小屁孩一顿甜言蜜语的忽悠:“小朋友,撑起大花伞,快来照相喽!”
那年代我们没照过相,一听他吆喝,马上叽叽喳喳把他围个水泄不通,个个都跃跃欲试,一尝照相的滋味。
这人把大小十余个孩子带到河边的田里,那时候田地里是一坵坵的紫云英,密密的绿叶和紫白色花瓣铺满田野,芬芳满目,煞是好看。我们就这样撑着花伞,站在紫云英丛中,流着鼻涕照了人生的第一张相片。
几天后,这照相的又来了,他撇下小孩,径直找到孩子的父母要钱。
有相片作证,大人岂能赖账?这下全村都炸开了锅。一张照片九毛五分钱,可要了大人的命。顿时村里响起一片叫骂声、捶胸顿足声、殴打声。好在我的爸妈没打我,只把姐姐训斥了一顿。这张珍贵的相片如今已成了我最美好的回忆。
几十年过去了。每次回到故乡,我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去河边,看看那块熟悉的石板,瞅瞅河里有排着队的小鱼儿没?河里的卵石还是那么清凌凌的吗?
后来村里修了公路,泥巴把河道堵了一部分,小河显得狭窄多了;而河水也变得脏兮兮的浑浊不堪;鱼儿更是难得一见了。那块石板,由于多年不用,大部分已湮灭于泥土之下,显得落寞而困窘。我于是失去了再访的兴趣。
那美好的过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我宁愿翻出我的回忆,而不愿再去亲眼目睹它的沉沦。那条小河,终究是不会再回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