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苏州一帮朋友聚会;席间,一向跟我一样,很少喝酒的小二黑,竟然揣起酒杯学人家,挨个敬了一圈,好嘛,这下炸锅了,大家都争着回敬我们的二黑先生了,可怜的小二黑几下就被放倒在桌子旁了。
晚上喝了醒酒药的二黑,死活要跟我睡一个房间;我本来还想约席间某个美女做深入交谈的,被小二黑给搅和了,没办法,晚上还得尽心伺候他就寝。
小二黑的老家跟我是邻村,他既是我的发小,也是我的同学;家中独子,叫他小二黑,是因为他小时候很黑很黑,村里人都叫他黑蛋,稍大点的时候,他知道黑蛋是个不好的词了,谁叫他,他怼谁;刚好他们村有条大黑狗下了条小黑狗,大黑狗叫大黑,小黑狗就叫小二黑,与大黑截然不同的是,小黑狗很凶,整天龇着牙,逮谁咬谁的样子;于是黑蛋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人叫小二黑了。
那天小二黑一直没睡,我刚躺下,他在一旁翻我的茶叶,又烧水,把我也折腾得睡意全无;那老小子,看我起身,给我泡了一杯茶;弱弱地问了我一声:“你上次去南京见到小艾了”?
小艾是我高中同学,她是我们老家镇上某位领导的千金,老家小镇上,那所高中里所有的老师都因为小艾父母的原因,对小艾宠爱有加。所以在那所高中里,小艾就像只百灵鸟,每天总是那么欢快和喜悦;当然喜欢她的男生也就不在少数了。还有一点,小艾还有一个跟小二黑很般配的乳名:二丫。
高三分班的时候,小艾和小二黑在一个班;小二黑说,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喜欢上小艾的,但是因为自卑,他一直没敢说;也没敢跟任何人说起过。他说他只是在上学那会找机会跟小艾多了些接触;再后来,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小艾曾跟几个同学一起来我们乡下玩,那次我们是在二黑家吃的饭。
应该是大二暑假的时候,小艾也来过我们那,那次我不在家,全程由二黑陪同,也好像就是那次过后,小二黑和小艾才有了单独的联系;他们相互写过几封信,打过电话,也相互去对方的学校去看过对方。一来二去,这两上就好上了。
小二黑说,那时候穷,他几乎没有零花钱,买车票的钱都是吃饭省下来的;所以等正式成为男女朋友后,就基本上是小艾来看小二黑了;小艾知道小二黑口袋没银子,每次来都给小二黑带许多好吃了,那一年多的光景里,小艾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小二黑置办了不少新衣服。小二黑幸福地享受着他的爱情,还没毕业,他就急着到处找工作了;准备赚钱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大四那年春节,小二黑把工作搞定,已经把行李都打包好了,准备去上海报到了;小艾去他们家来找他,对他说,她要出国读研了;她对小二黑说,等她3年。那次小二黑抱着她在他们村后的公路旁,哭得跟傻叉一样。
正月初八;小二黑一头扎进了大上海。第一年春节回老家,小二黑就拎着烟酒敲开了小艾家的门,是上艾在镇计生办上班的老妈开的门,当小二黑说明来意,问小艾的电话时,她妈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我没有她电话,电话费这么贵,我们不打电话,只有小艾往家打;小二黑腆着脸,在字条上写下自己的号码,对小艾的妈说,什么时候小艾往家打电话的时候,告诉她我的号码,让她给我打个电话……走的时候,小艾妈死活让小二黑把东西带走,说小艾的爸不抽烟不喝酒。第二年春节小二黑逮了两只鸡去敲小艾家的门,还是小艾的妈,她看到小二黑后,门都没让他进,说她一会要出门了。第三年的春节,小二黑跑到镇上呆了好几天,小艾家的门一直是关的,他就把镇上的熟悉的人,挨个都找了个遍;那一年,小二黑发疯似地到处乱撞;每隔2、3个月就回老家一次。他见到次数最多的还是小艾的妈,小艾妈每次见到小二黑要么不理,要么就来一句,小艾没回来。那年在离春节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小二黑就请长假回老家了,过完年,到了上班的时间,小二黑还像丢了魂似的在家呆着;公司一个领导打电话到小二黑家,是小二黑的老爸接的,领导对小二黑的老爹说,小二黑是公司最年轻的部门经理,是公司最重要的中层干部,也是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就是因为是个人才,所以才在百忙之中打电话过来,要不然就直接按旷工处理直接开除了……小二黑的爹挂上电话就把歪在床上看电视的小二黑给拖起来了,说如果实在想女人,明天让二柱他婆娘从她老家带一个过来,反正礼金也不多,两个星期人就来带回来;二柱的老婆,是二柱花五千块钱从外面“买”回来的,满嘴的大黄牙;附近村庄里,好几个光棍的老婆,都是她帮忙从老家带过来的,好像几乎都是大黄牙。小二黑怕老爹来真的,更怕大黄牙,于是没过两天就去上海了。
在接下来的2年时间里;是小二黑职业生涯中的跨越阶段,公司所有没人愿意接的项目,他都接过来了;搞得他们的组员对小二黑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他们组那两年的工资全公司最高,恨是因为,那两年,除了春节,小二黑是一天没休;那些有家有口的,纷纷打报告要求调到别的部门。
在小二黑成为部门总监的时候,公司给他配了一个漂亮的助理;那姑娘没日没夜地跟着小二黑屁股后面跑,整天还见不到小二黑一个笑脸;实在干不下去了,就跑到老板那诉苦去了;老板大咧咧地对那姑娘说,你知道他为什么每天把自己搞得跟头驴似的,是因为自己喜欢的姑娘跑不见了……那姑娘自那以后,每天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蛋疼似的老是皱着眉头的小二黑。
03年非典,公司人都不怎么敢出门;浦东的一个项目刚上手,小二黑就每天带着那姑娘早出晚归;那会公司还没配车,每天晚上9点从浦东的杨高路倒公交到徐家汇。有一次,误了公交点,他们坐出租回到宿舍,下车的时候,姑娘对他说,你该洗洗头了,味太重了;你的衬衫有一个星期没换了吧?要是有个伤风发热的,把你隔离了,我也得跟着沾光了……
后来,找了个休息日,那姑娘就来到小二黑的宿舍,把黑漆漆的出租屋给收拾得亮堂堂;小二黑不过意就请姑娘吃了顿麻辣烫;这姑娘嘴馋,老喜欢吃小二黑出租屋旁边的麻辣烫;每次来的时候就随便把小二黑的屋子给收拾一下,把小二黑穿黑的白衬衫给洗洗。05年的时候,姑娘看中了莘庄地铁站旁的一套房子,就跟小二黑说,我们一起凑钱买一套吧,06年春节小二黑把姑娘带回老家,见了父母;当然,我也是在06年的春节见到了那位姑娘。再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喝了他们在老家摆的结婚酒席;08年又去上海参加了他们女儿的满月酒。
就在前些日子,小艾突然在高中同学的微信群里出现了;她已经结婚了,如今是随夫君回国,定居南京;小艾的出现,平日没人说话的群里开锅了,当年喜欢她的那些男生都出来显摆献殷勤了;就在前几天,一帮男生各自找着借口组团跑到南京见小艾了;我在泰州,离南京最近,也跟着打了一回酱油。我们发朋友圈的时候,小二黑才知道的小艾回来了。
小二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跟我倒完苦水后,好话说尽,一个劲地央我说说小艾的情况,我把知道的,看到的胡编乱造一通,有得没得全告诉了小二黑,我告诉他,小艾还是那么漂亮动力,而且还比以前多了份成熟的韵味和性感。
第二天下午,我把小二黑收拾得人模狗样,分别到苏州博物馆和狮子林拍了两张合影,我知道作为建筑设计师的小艾,曾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学习过一段时间,对建筑大师贝聿铭的祖宅和封山之作一定感兴趣。果然,在我把两张照片发朋友不到一小时,小艾就在我朋友圈留言说,她几年前回国的时候就去苏州看过;于是我就很自然地跟她提到了小二黑,就在我装着无意中提到小二黑时,小艾一直没回信息。
过了大概两三天的样子,吃过晚饭,我躺在沙发上逗孩子;小艾发信息给我,刚开始我还装作不知道她和小二黑的事,后来她就干脆拆穿我了;她说,我和小二黑是好基友,那天发微信一定是我有意为之;我看实在装不下去了,就把小二黑给卖了,把那天小二黑跟我说的话,全告诉她了;末了我问她,小二黑说的是不是真的,她说是的;小艾说,她想见小二黑,但又不知怎么面对他,于是,我脑袋一热,就说,我来组局吧!
隔了一段时间,我自告奋勇地在高中同学群里,发通告;邀请小艾和同边地区的同学来扬州玩;因为小艾和另外几个女同学的参加,在江苏周边的男同学都主动找我报名了。
那天,我安排好酒店和行程,十几号人陆续来报道时;在上海的小二黑却迟迟不出现;我打了N电话,小二黑都没回,在我们快要开饭时候,小二黑打电话给班长,说他临时被老板抓住有急事,不能来了;班长放下电话继续和女同学们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丝毫没有影响;我偷眼看看小艾,也是风平浪静,谈笑风生;那天小艾喝了很多酒,玩得很嗨;我把小艾在KTV风情万种的、各种撩人的姿式发了一大堆到朋友圈,设定了小二黑只见;小二黑到半夜终于忍不住,发信息给我,我没鸟他,他继续发,我一直忍着没鸟他。
第二天,同学们各自散去,小艾自始至终也没跟我提到小二黑;我送小艾上车后,坐在高铁站旁的水泥墩子上,给小二黑发了个信息,说小艾回南京了。信息刚发过去,小二黑就打电话过来。
小二黑说,24年了,他一直没能忘掉小艾,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他把小艾幻化成一道绝美的风景,无人替代,无限向往。
小二黑说,他曾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经常梦到小艾,在梦里笑醒、又在梦里哭醒;其实,小艾成了一个符号,成了小二黑对一切美好向往的符号,小艾一直没出现,小二黑就一直不断地添加,添加所有他认为美好的因素和记忆,这个瘾头不断出现,不断咀嚼,嚼得有滋有味,嚼得自己信以为真。在这个幻觉里,他一直没能出来。
小二黑说,当小艾今天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时,他想到了那不堪的过去;那个自卑的、胆怯的、懦弱的曾经;那段暗无天日的曾经;那个痛失所爱却无能为力的过去;他对小艾多了份怨恨,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原本都跟老婆说好要出差的,但他还是没敢来。
小二黑说,他现如今,好歹是拿到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格证的人,他知道自己一直是抱着回忆不放的,即使伤到体无完肤也不愿松手,而这一切其实跟小艾已经无关了!
小二黑说:他能消化掉这段情愫,只是需要一段时间。
就在我写这段文字的前两天,看到小二黑在朋友圈发的照片,他穿着花裤衩,带着老婆孩子在泰国的普吉岛上玩沙子;照片中,一向在我眼里区黑区黑的小二黑,在一帮泰国人的衬托下,感觉变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