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前的“扫帚梅”

那条弯弯曲曲的上山路仿佛变得越来越长，手中的那束“扫帚梅”是她刚从姐姐家的园子里拔来的，还带着清晨的露珠，一颗一颗闪烁着就象她的泪，十几年了，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带着这种平凡的小花去给他扫墓，无论风，无论雨，从未间断过。她的步履越来越蹒跚，那一头的青丝已全部灰白，但一坐到他的墓前，她都会含羞带笑，她忘不了，忘不了与他的第一次相遇，忘不了与他的洞房花烛，更忘不了她们无奈的分离……

轻轻的擦试着墓碑上的灰尘，用手拔去坟旁那茂盛的青草，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一整张的黄表纸铺平，摆上一只酒杯，一瓶二锅头酒，还有一盘猪耳朵，最后将那束“扫帚梅”放在了旁边，开始了她的喃喃自语。

“柱子，你那边还好吗？这么多年了，你在那边找没找人啊？一个人过日子，你啊连口饭都做不好，真的让人不放心，记得有合适的就找一个，还和你娘在一起过吗？我不愿意提起她，也不愿意再叫她娘了，你是知道的，没有她，我们不会分开，你也不会外出打工，也就不会与那城里的汽车相撞，想想你那时满头的血，我的心仍然在抖。”一边说一边抹了一下眼角的泪。

“柱子，还记得吗？那一年二婶子介绍我们认识，在她家的院子里，你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拔了一束‘扫帚梅’给我，看着你的憨憨的样子，拿着那一束花，我的那颗心啊就嘭嘭的跳个不停，知道吗？那是我曾经在梦里梦到过的情景，我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很喜欢看书，我很羡慕哥哥的‘对象’，她和哥哥一样在学堂念书，可是我们家只供男孩子上学的，我能上完小学已经不错了，她成为我嫂子的那一年春节她落在家里一本琼瑶的小说，我看过很多遍了，其中就有男孩子送女孩子花，我就决定了，如果谁第一个送了我花我就嫁给谁，没想到，你做到了，我也就做了你的新娘，尽管家里不太同意，说你在家里是单传，上有三个姐姐，下还有一个妹妹，这会让我在这个家里不好过的，但因了那束花，我坚持着嫁了你。”嘴角上露出了一抹少女羞涩的笑。

“柱子，还记得吗？你拿秤杆挑起我盖头的时候，你那发直的眼睛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蜜月之中，你与我躲开公婆，躲开大姑小姑，一起在田间劳作，一起在草间嬉戏，那是我生命中最美的记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肚子却怎么也大不起来，婆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姑小姑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犀利，公公的叹息声不时的传进我的耳朵，我也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怎么就大不起来呢？只有在吹灭灯花的时候，躲在你的怀里哭泣，你总是搂着我，告诉我说没关系的，慢慢的会有‘小毛头’的，可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我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婆婆开始摔盆打碗，大姑小姑开始指桑骂槐，我痛恨自己，但又毫无办法。最后你在你妈向你跪下痛哭的压力下和我提出了离婚，我们的婚姻在五年后彻底解体。我远嫁到了县城，给一个大我十五岁的男人做了填房，人家因为我不能生养而娶了我，那样就可以一心一意的带他的三个孩子了，二十五岁那年我做了三个孩子的后娘。全心全意的照顾着那三个孩子，让我体味到了一个做娘的辛酸与幸福，一年后我生下了自己的儿子，为了纪念你，我给他起了柱儿的小名，如果当年我们能有一个孩子，我怎么会远走他乡做人家的后娘，怎么会打碎我少女时代的梦。”抹抹眼角低头在杯子里斟满了酒。

“在得知我生了儿子后，看着你那新娶的媳妇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后你流泪了，第二年你就和她办了离婚手续，一个人去了外地打工，那个雨天，那辆汽车，那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给你的生命画了一个句号。后来你的妹妹几经周折将你内衣口袋里我曾经给你的一方手绢带给了我，还记得吗？那是我们第一次去县城买东西的时候我送给你的，还亲手用它给你擦了汗，据说自从我走后，那方手绢就一直在你贴身的口袋里，我流泪了，为你，为我。”

“柱子，我知道你心烦的时候喜欢喝两口，知道你喜欢吃猪耳朵，知道你为了我每年都会在园子边上种上‘扫帚梅’，知道你为了那花和你的新妻子大吵大闹过，柱子，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安宁，他也走了，在五年前，他的大儿子坚持将他葬在了他前妻的旁边，我没有力争，柱子，如果不嫌弃，我可以葬在你的旁边吗?让我们有个伴，也让我们来生再做夫妻，无论能否有孩子，我们只做我们自己，好吗？在他父亲离世后，我和柱儿说了我们的故事，所以他也没有和他的哥哥争他父亲应该葬到哪？”一丝微笑挂在了嘴边。

“柱子，我要回去了，姐姐家准备了饭，我吃过要回县城的，柱儿的孩子我在带着，明年的今天我还会再来看你的，和你唠叨唠叨我们的过去，柱子，我走了，等着我，在哪边给我准备好过日子的东西，好吗？”

苍老的影子越来越远了，回头已看不到墓碑，那些青草再次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浑浊的眼睛忽尔闪出了一丝少女的光泽，两年后，她死了，葬在了他的身边并且按照她的遗言在坟的周围种上了好多“扫帚梅”，柱儿每年都来给他娘扫墓，每年“扫帚梅”都会热烈的开放。

紫陌珩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