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巷在真定城的西北角,八角巷在真定城的东南角上,两条巷子都是依山傍水,两条巷子里祖祖辈辈住着两户人家,这两户人家都是真定城的大户,又同是做古董生意的,一户姓林,一户姓王,整个北直隶的古董行几乎都有着这两家的参与,同在真定,同做古董,王林两家却奉行不相往来的箴言。这,几乎是真定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王林两家,其实有着世世代代的老交情。两家家主都是在黄河决堤的时候搬到这真定城,更是几乎一起做了这古董生意,因着这份缘分,最开始,两家还是亲如一家,生男则做兄弟,生女则做手帕交,一男一女,若二人都有心思,便结发为夫妻。
然而,一代代的,两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北直隶里两家的名头开始越喊越响,渐渐地便有人开始介意起这谁是古董行业的第一世家,正所谓,同行是冤家。两家人,没少互相给对方下绊子,挖陷阱,一代代的,不说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两家人到真是互相看不过眼。不过彼此倒也秉承着一点为人处世之道,没做什么太损伤对方颜面和家底的事情。
倒是这一年,王林两家都只得一位继承人,好在都是长房嫡长子,便也都做了少东家来教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做了东家的王嘉明这一日被掌柜请来,说是要请他掌掌眼。
身为古董传家的小少爷,自是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东家,就是这两件。”掌柜毕恭毕敬的将两件东西拿到手里,红漆木托盘上一边放着一只青花笔洗,另一只却是一个香炉。王东家把两样东西拿到手里打量一下。只一眼,便又放回。
王东家淡淡的瞥了前来卖货的人一眼,“那你要多少,把这两个老物件给我们玉林轩。”
那人目不斜视,静静地解释道“王东家,好叫您知晓,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宝,尤其是那只青花笔洗,那可是嘉庆年间的老物件了,不只釉色均匀透亮,笔洗底下可还有官印呢。您知道,这有官印的和没官印的,这价钱嘛……”,说着,那人嘿嘿一笑,“王东家,不瞒您说,小的家里遇上点事儿,所以才要卖掉这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所以,一口价,三百两。”
“一口价?”,淡笑一声,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嘉明才又道“徐掌柜,给他吧。”,说完,转身进了后堂。扬手招来一旁的小厮,吩咐两句,小厮应声而去。
拿到钱的男人笑得合不拢嘴,转身出了玉林轩,东拐西拐的竟然走到了八角巷林家,看了看周围,男人走进翰宇轩。
刚才的财迷相一下子消失,那小厮恭敬地对坐着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俊俏少年郎禀告“东家,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玉林轩已经都收下了,就等着过几天的鉴宝大会了。”
“嗯,那得到的几百两银子,都给你了,以后就去乡下田庄吧。”少年郎静静地说着。
待到男子退下后,少年郎静静看着远方,第一世家。
真定城的鉴宝大会,一向是北直隶的大盛会,北直隶的古董行家都来到这里,一起鉴赏并拍卖各家的招牌,有一不小心打眼了,买到赝品,有慧眼独居,淘到好东西的,当然,这样的大会,一般都是像王林两家这样的大户出彩的时候,谁拿到今年最好的物件,毫无疑问,就是今年的第一世家。
在此之前,连续十年,第一世家的名头都在王家手上。林家,多年来,只能屈居第二。
今年,王林两家新家主都刚刚继位,注定着是不平静的一年。
“东家,东家。不好了,那只青花笔洗竟然,竟然是假的。”徐掌柜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那支笔洗哪里都是真的,就是,就是他是拼凑的。把官窑的底子安在了新窑的瓷器上,高明的是,烧的几乎严丝合缝,要不是擦拭的时候,摸着感觉有点不对。要是把他放在鉴宝大会上……
王东家想起那天,小厮回来回话说,那男子进了八角巷,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没事,我们王家,难道还赔不起几件东西吗。”
到了鉴宝大会,林家东家依旧没出现,可他拿出了一件唐三彩的马,颜色鲜亮,顿时满堂惊艳,王东家什么也没说,只是心里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第一世家的令牌,交到林家管家手里。转身离去,身后,是林家众人的欢呼声,以及北直隶同行的祝贺声。他一步步的,远离了这场热闹。
过了几个月,林家才刚及冠的东家突然逝世,将偌大家业,交给二叔父处理。人们纷纷叹息,林家景少爷,才刚刚拿到第一世家的称号,就离开了,一点都来不及享受这一切。
而在那之后,玉林轩突然高价卖出一只香炉,那香炉,乃是宋朝杨六郎时代的香炉,相传那时,杨六郎被困良乡的天地绝命阵,粮食耗尽,又迷了路,被老马救回,才得以破阵而出,而那香炉上,恰恰刻着天地绝命。
再然后,王家少爷娶亲,少夫人,讳景。
而后的而后,王家小小少爷长大后说,“我娘亲和我爹爹是因为一封信成亲的。”信上写着:我以为,能让你打一次眼,没想到,是我打了眼。不,其实,我们都打了眼。
文/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