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阳台总飘着半凉的风,楼下的夜宵摊收了最后一盏灯,远处的写字楼还亮着几星昏黄。我靠着栏杆数自己呼出的白气,手机在掌心发烫,屏幕里的笑声像被掐住喉咙的气球,啪地爆成一片死寂。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次这样了?明知再刷下去天就要亮,却还是指尖翻飞;明知体检报告上的箭头又多了几个,却总在朋友劝我早睡时说"还年轻";明知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却对着聊天框删了又改,最后只发去一个无关痛痒的表情包。
人好像总在两种时间里活成双面镜。一面是日历上越撕越薄的纸页,父母的白发、眼角的纹路、窗外那棵老槐树每年掉落的新叶,都在清清楚楚地倒数;另一面是心里那只慢吞吞的钟,总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把想读的书塞进书柜最底层,把想去的地方标在地图角落,把"改天聚聚"说成了口头禅。
楼下的保安大叔每天凌晨五点准时扫地,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像老式座钟的摆锤。有次我问他,天天起这么早不困吗?他笑着说:"困啊,但院子里的月季要趁凉浇,门口的石板缝要趁没人抠干净,等太阳出来就来不及了。"他手里的水壶晃出一道彩虹,我突然想起自己冰箱里放了半个月的柠檬,买来时说要每天泡水,结果烂成了一滩黄渍。
刷视频时总觉得时间是水,怎么泼都泼不完;可真要做些什么时,又觉得时间是玻璃,碰一下就会碎。朋友阿哲曾说,他爷爷临终前总摩挲着一本旧相册,里面夹着年轻时没送出去的情书。"爷爷总说'等攒够了粮票就去提亲',等啊等,最后连对方搬到哪都不知道了。"阿哲说这话时,我们正在火锅店涮毛肚,锅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像在替谁叹气。
其实谁心里没点没做完的事呢?或许是想学却总说"太忙"的吉他,或许是想修复却怕"尴尬"的关系,或许是想辞职却被"稳定"捆住的脚步。我们总在等一个"完美时刻",等天气刚好、心情刚好、钱包刚好,可日子哪有那么多刚好?就像春天的花不会等你有空才开,秋天的叶不会等你准备好才落。
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高中时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二十岁要去看极光,三十岁要写一本书,四十岁要陪爸妈去趟北京。"如今站在三十岁的门槛上,极光只在手机壁纸里亮过,书稿还停留在标题页,爸妈的护照早就办好了,却总被"下次吧"搁置。
手机又弹出新的推送,我按灭屏幕,风里突然传来槐花香。去年这个时候,我还说要摘几朵做槐花饼,结果等想起时,满树繁花早就落尽了。今晚的月色很清,照亮了阳台角落那盆快枯死的薄荷——上周买它时,明明说要每天浇水的。
其实哪有什么天生的迷茫?不过是把"想做"熬成了"曾想",把"来得及"耗成了"来不及"。那些被我们推给"以后"的事,就像被雨水泡胀的种子,埋得越深,越难发芽。倒是楼下的月季,不管有没有人看,每年都准时炸开满枝的红,热烈得让人心慌。
或许我们缺的从来不是一盏明灯,而是按下暂停键的勇气。不是非要等到"想清楚"才开始,不是非要等到"准备好"才出发。就像现在,我关掉了手机里的视频软件,打开备忘录写下第一行字;就像明天,我要给妈妈打个电话,说"下周末回家";就像此刻,风里的槐花香很浓,我该去摘几朵了——管它能不能做成饼,先闻闻春天再说。
日子确实不长,但每一秒都新鲜得很。与其站在原地等灯亮,不如提着自己的影子,先走出一步看看。毕竟,连月亮都知道,今晚不出来,就赶不上明天的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