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筠和林鸰的噩梦之旅(八)


一个迷信算命的人,经人介绍,找到了一个会看八卦的老太太。看完的结果让他信服。原本对他一无所知的算卦人,将他的前因后果身边事,说得头头是道,连误差都没有。他深感震惊的同时,想到了自己的亲戚。他让老太太也帮着算算,看看这位了不起的亲戚,近期运程如何?想不到老太太说:

“这不是个死人么?我可没法给死人算!”说完就关门谢客。

听了这话,他很诧异,觉得老太太还是有点不靠谱,并怀疑给自己算得准,是瞎蒙的。他这个亲戚,明明活得好好的,开着大型钢铁厂,身价数十亿都不止……


一个星期后,当地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车祸。车祸发生在高速路上,汽车在猛撞栏杆后,燃起了大火。但这价值七百万的豪华汽车,却怎么也打不开车门,车窗也打不开,玻璃更是坚固结实,结果,司机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这个司机,男性,五十多岁,拥有一家规模很大的钢铁厂,身价数十亿……

而他,正是被老太太拒绝的那个人。

等这个爱算命的人,再次见到老太太,老太太说了实情。那天算的时候,她发现,这个人已经不在卦上了。只有死人才不在卦上。老太太提前预测了他的死亡。自此,这个老太太声名远扬,登门者络绎不绝。

很快就有一种说法,在人群中弥漫开来。人们都说,死的这个大款太吝啬,不懂施舍。他命中不该有这么多钱,也就擎不住这么多钱。他是因为钱太多,德太少,德不配位而丧命的。有钱人都该吸取教训啊……

这件事热闹了好一阵子才平息。

也有不迷信的人,不相信因果报应,认为这个说法荒唐可笑,或者纯属穷人的自我安慰和自娱自乐。

但是,巧合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赞助夏筠和林鸰,让她们这些病人,免费去旅游的企业家,突然之间,也遭遇车祸身亡了。他的财富王国,因他的死亡而完全浮出水面。他有着天文数字的遗产,人们都认为应当归属他那唯一的儿子。可是面对如此强大的金钱诱惑,谁还会继续保持沉默?一下子就从四面八方,冒出了六位继承人。据说比这还多,有的在国外,正在回国的途中。遗憾的是,企业家没有留下遗嘱,他的身后事和家事,飞快地演变成一团乱麻。

人们百思不得其解。在他们心目中,他应当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看起来是一个值得尊重的财富英雄,人品高贵,忠诚爱家,完全就像是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

这出乎意料的结果,让大家对他的敬意,从一百度降到了冰点。随着一个好色男人真实面貌的意外暴露,大概还会有其他的丑闻接踵而至吧?有人期待着,有人感叹着,有人鄙视着,也有人见怪不怪,全无所谓……

也许,这跟不相干的人没什么关系。可是,对于夏筠和林鸰就不一样了。她们本可以继续下去的、通向世界尽头的、顽强的生命之约和浪漫的死亡之旅,被迫终止。因为赞助经费,已被人家取消。她们没钱了。

一生中攒下来的,曾经属于过她们的那点钱,都被疾病这个魔鬼,一股脑送给了医院。

当初,企业家承诺她们,每个人都可以一直游玩下去,直到身患晚期绝症的她们,用完最后一丝力气,没有遗憾地,一个个地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现在,她们面临解散,各奔东西。

这个分手的时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的人想念家人,决定回归家庭。坚决不回家的,只有夏筠和林鸰。导游卢隐的工作,也到了尾声。

和任何人在一起,时间久了,都会产生依恋。分开时,都会伤感吧。他们三个人也是。

眼泪在每个人的眼眶里打转,没有流出来,最后都流到了心里头。

卢隐单身漂泊在外,和自己的父亲分开很久了。虽然童年的阴影,让他对父亲难免隔阂。但是一个曾经强壮的身影,在一点点衰老,在变得愈来愈沉默之时,一切都变得可以被原谅了。时间让人选择了宽容。

每个人心底,那份悲悯的力量,是不会消失的。

卢隐真的是男同。他的爱人也是男的。他们因工作和家庭意见而分开。但是卢隐什么都没忘。不知道对方是否如此,是否也像他一样,依然在心中保存着,永远要留给对方的爱的位置。

分开后,每个人的表现都不一样。有的人的感情像酒,时间越长越醇厚。有的人的思念,则像雾气一样,被清风吹散了。

他们永远需要面对的,只有一个自己。别人都是中途退场的角色。

卢隐的感情像烈酒。他一生中爱过的人很少,但却爱得特别真,特别醇,特别久。

他生长在一个鸡飞狗跳的家庭。父亲英俊,母亲美丽,家庭富有。这些都好,就是有一点,父母二人推崇开放的婚姻。他们允许彼此有自己的情人,互不干涉。这样做,让他们牺牲了更多照顾和陪伴孩子的时间。

孩子被忽略了。孩子是孤独的。孩子还要替他们忍受一些风言风语和歧视。

爱是需要付出能量的,被别人爱时,也需要付出,享受爱时,同样需要付出。他们的精力毕竟有限。在开放的光环之下,他们自觉不必提心吊胆,也不必太多顾忌。尽情尽兴好了。这让很多伪君子们羡慕不已。

那些人,因种种条件限制,不敢付诸行动。但在观念上,他们天天写文章,全力鼓吹:婚外情,才符合人类自由不羁的天性,才人道,才没有来自道德——这个小人的——并不道德的绑架。

而且必须是婚外之情,如果是结婚前或离婚后的多角恋关系,那不算数。因为他们虽然对婚姻制度不满意,但是对婚姻中,于己有利的方面,还是不愿意放弃的。

人在饥饿的时候,给他一个包子,他是快乐的。再给他几个,他是满足的。如果还接着给他,他就看着包子厌烦了。这时候起码得换换样儿,比如换成饺子、馒头和花卷。可是,时间长了,他依旧会厌烦。直到蔬菜水果都不能再唤起他的新鲜感。因为他除了生理需求,还有心理需求,以及其他需求。当他把人生比重,全放在了泛滥生理需求上面时,还以为顺便就可以满足心理需求,和其他所有需求。结果他错了。

厌倦袭来。比贫穷,比忧愁,比无爱,比一切都恐怖。他终于在充分的满足之后,感到了空虚和无聊。他想重新回到简单的自己,他用钱打发掉那些走马灯式的女人。

他看到了久违的儿子。儿子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睛,流露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

他想做一个好父亲了。好弥补对孩子的所有亏欠。他也希望妻子赶快醒悟,回归家庭,也来做个好母亲,而不是一个只顾自己享乐的风流女人。

她这些年,把无数的钱,花给了一个令她心仪的男人。只是为了维持她所谓的爱。她获得了极大的精神满足。对她来说,丈夫可有可无,儿子也得适当回避。那个男人,则是她瑰丽无比的天空、充满生机的原野和一生之幸。

但结果是,男人最终卷走他们家大笔的钱,远走高飞。卢隐的母亲人财两空,陷入疯狂。进了精神病院不久,就去世了。

卢隐从此失去了似乎从未得到过的母爱。父亲一直单身着。他们家的生意,也慢慢一落千丈。

这没有影响他长成一个高大的男子汉。但是迟到的父爱和一直缺席的母爱,形成了他后来的家庭观。他不爱母亲,也不爱女人。

夏筠和林鸰同情卢隐。可他看起来酷酷的,一点也不可怜。冷冷的神秘感,倒增添了许多的魅力。

“我很与众不同吗?”他曾经问过林鸰。

“这有什么不好吗?”林鸰回答他。

林鸰告诉他,没必要怀疑自己。两个自由之身的选择,哪怕另类,也没必要去征求其他人的意见。这对别人近乎无害。价值观上的冲突,总是难以避免的。

另类,总比瞒和骗要好。

但私下里,林鸰觉得卢隐父母不应当如此对待婚姻。婚外情,其实超出婚姻的承受力,它一定不会圆满无害。一定会有人受伤,而那个人,肯定是柔弱无辜的孩子。

现在有的人,还是那么嘴硬心狠,外加贪心无限。他们理解支持婚外情,只是因为它无法根除,客观存在。存在就是合理的。当然还有它水妖一般歌喉靓丽,令人陶醉和无比疯狂的吸引力。

一个知名的男星,正在因老婆出轨而闹离婚。城市与乡村,无论哪里都是议论纷纷,当然林鸰她们也知道了。

家庭真的很脆弱。连男人和女人也是。孩子依然还是。任何一个家庭,都很难装下一个第三者,来与他们分享人生。即使你有一万个值得同情的理由,也不能选择婚外情。

因为,没有人会接受背叛,没有人会喜欢被欺骗。偷偷摸摸的婚外情,最终也可能导致谋杀。即使到了无需谋爱的程度,还是难以避免图财之嫌。人性是贪婪的。你可以看到男人女人之间,爱到平淡和厌倦,甚至有了憎恶和仇恨,但你永远不会看到,他们对钱如此。毕竟,从小就是这么被穷怕了的长辈们教育出来的。

人总需要厚道一些,否则,坦荡快乐的天性就会远离这个充满阴谋诡计的族群。

卢隐终于走了,带着夏筠和林鸰的祝福。

看着卢隐渐渐远去的背影,林鸰不禁浮想联翩。但是当她抬头望向天空,看到映衬着蔚蓝天幕的白云和翠绿色的树冠,在阳光下流露出一种肃穆安详的神态时,忽然释怀。

天地这么美,远超人类的繁华与污浊。我们在人间度过的那一小段人生,又算什么?

如果人生是欢乐,那就欢乐得收敛一些,不要忘乎所以;如果人生是痛苦,那就痛苦得洒脱一点,不必哭天喊地……


不过,夏筠和林鸰,她们的归宿在哪里?

她们面临新的选择。她们站在那里,站在阳光下,沐浴着金色的温暖,也沐浴着来自人生的、灰茫茫的苍凉无奈……

明天,正在向她们靠近。可是明天,又是什么样子?

答案——在——风中——飘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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