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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学一毕业，我决定进京看小姨。

最近，无论电话，语音、还是视频聊天，我们都发现她的状态不是很好。

以前，她偶尔不开心都是短期表现，但最近，我发现她有点像《独家记忆》里赵晓棠那个妈发展，快抑郁了。

我和老妈很担心她。恰好小姨也说她让姨父帮我在北京找了份工作，让我赶紧过去。经过反复讨论，我们最终决定，我去北京，一是看工作怎么样，二是好好陪陪小姨，开导开导她。

我的小姨，从事着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全职家庭主妇。

听老妈讲，我上小学时，小姨嫁给一个大她近十岁的北京男人，男人二婚，有一子，小姨非要去给人家当后妈。

外婆坚决反对。之前就因为小姨的恋爱问题，母女俩发生过激烈冲突，这些年极少见面，现在小姨又不听劝阻，执意嫁给那个男人，让思想传统保守的外婆更不满。

我听见过外婆不止一次对老妈说：“让她别回来，我不想看见她！不见她我还能多活几年，一见她我肯定早早被气死！”

所以，这些年，小姨想我们、想老家了，都是回来后住在酒店，约我和老妈在外面见面，瞒着外婆。

我见过姨父几次，觉得他长相普通，表情却很严肃，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像我小学的班主任，我觉得，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嗯，难！

大四刚开学，小姨就张罗让我毕业后进京。她忽悠老妈说我进京有三大好处：一是北京有她照顾，外婆和老妈完全放心；二是她早托姨父帮我物色好了工作，省的在老家求爷爷告奶奶；至于三，我觉得这可能才是她的核心目的——她想把姨父的儿子、她的继子，介绍给我。

“姐，你想啊，如果囡囡和李乔成了，就算是在北京站住脚了。北京多好啊，首都、一线城市，机会多，只要肯干，就有出头之日。再说，我在这儿，你们还不放心吗？你放心，囡囡就是我的亲闺女，我的一切以后全都是她的。

姐啊，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北京，这心里真是——”视频里小姨开始擦眼泪。

姊妹连心，老妈眼圈也红了：“你去一次也好，见见世面，顺便陪陪她，不过说好了，三年，最多三年，如果你闯不出什么名堂就麻溜给我回来，你外婆年纪大了，不愿意你离她那么远。”

02

到北京第一天，我就领教了那个继子的厉害。

小姨想把我介绍给李乔——她的继子——当女朋友，用她的话说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上加好、亲上加亲。”可据我观察，她这番苦心注定要白费了。

那个李乔，根本不是什么善茬，而且对我充满敌意。

一进门，小姨给我俩做介绍，说我比李乔小，叫哥哥吧，李乔“哼”了一声，一双三角眼（其实公平点说，他的眼睛长得挺漂亮的，就是被他的恶言恶行带累了）像看物件似的上下打量我几遍，齿间挤出一个“切——”

我大度，不生气。

吃饭时，小姨说：“以后都在一个屋檐下，乔乔你多照顾照顾囡囡。”

那张唇形漂亮的嘴一张，吐出一句：“什么叫一个屋檐下？我明明几年前就搬出去了，难道你为了把你外甥女塞给我当女朋友，要逼我回来住吗？”

说着，把目光投向一旁埋头吃喝、偶尔调节下气氛的姨父。姨父头都不抬，回了一句：“你想住哪儿住哪儿，谁管得了你！”

我眼角的余光敏感地瞥见听到这句话，小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给我夹菜。

尽管如此气氛，但当我知道新工作是李乔牵线达成的时，我一边脑子里响起警钟，一边端起酒杯，极有诚意地对他说：“谢谢哥哥。我一定好好表现，决不辜负你的期望。”

“得了吧你，别让我太丢人就行！”甩下一句话，李乔起身离开。宴席散场。

一顿饭，我收获颇丰。

目前看来，小姨和李乔、李乔和姨父、姨父和小姨这三方面的关系都不怎么顺畅，难怪小姨心情不好呢。

那么，我该怎么做，才能既不激化矛盾，又能帮到小姨呢？

这是个问题。

03

上班第一天，李乔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我的直接上级说，李总“特意”关照了，要“好好锻炼锻炼你”。我被分配到最辛苦的一线岗位——上街发传单。

发传单是承包制，一人负责一个片区，每天定量，不完成不能下班。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光找地方就跑错四次，一边发传单一边还要躲城管，特别狼狈。

我总算明白那天脑子里的警钟是什么意思了，李乔肯定是故意的，他却不过他爸的面子，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所以故意安排不好的岗位，想让我知难而退，自己辞职。我估计，为把我逼走，他应该准备了不止这一招。

果然，没几天我的工作内容又发生了变化，同期新人中有一个辞职，主管以暂时招不到人为由把他的工作量也加到我身上。我咬牙支撑完第一个月，工资到手当天，主管又说，“下月开始每天下班前到公司汇报当日工作情况，要有数据有创新！”

太阴险了！

不就是想我走吗？我偏不如他的意！我的倔劲被激出来了！你想看我出丑，我还就要把这份工作做好、做完美，让他们谁也挑不了刺！

我不止是为我，也是为小姨，如果现在认输，自己灰溜溜不说，他们也会更看轻小姨！我得为她争气！

我严重怀疑李乔就是在等着看我笑话，否则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住的他怎么频繁回家过夜。郁闷的是，只要我露出质疑的表情，那家伙就会当着小姨的面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我回家你还不乐意，这不是给你姨的目的创造条件吗？”

“我劝你善良。人在做，天在看，天道有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我心里对他画圈圈。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见了我的心声，没过多久，我就在家门口亲眼见到了八卦传闻中“公司最有价值单身男青年”李乔的前女友。

04

我走到小区楼下已经十点多。

跑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双腿灌了铅似的沉，我坐在楼下的椅子上歇气。天热，大家都窝在屋里吹空调，外面人少，很安静。

花丛后有说话声，循声望去，地上打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听声音是一男一女。

女的说：“呜呜呜——你这么久没找女朋友，肯定是也忘不了我，我现在回来找你，你又摆什么架子？上次那事我是为气你，拿他做挡箭牌的！”

男的不吭声。

女影子向前一步，几乎靠在男人胸前，更加娇滴滴：“他对我有想法是他的事，反正我是拿他演戏，我不管，我就是想你想你——”

呕——我要吐了！琼瑶剧真要命，分分钟让人受不了！

男的不但无动于衷，还后退了两步，半边脸暴露在路灯下，我欠身伸脖子一看，竟然是他！

机会难得，我从椅子上出溜下来，猫腰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绕到花丛侧面，对准目标人物悄悄拍起来，俩人演得精彩，我也录得高兴。

“后——来——，我终于——”刘若英的《后来》突兀响起，屏幕上显现“小姨”两个字，我手忙脚乱摁断电话，铃声惊动了那对鸳鸯。

我抓着电话闷头往楼里跑，电梯门正要关，一只大手卡进来，硬生生掰开它，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愠怒，恼羞成怒，濒临暴怒，是李乔。

“拿来！”他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假装听不懂，攥紧手机盯紧电梯门。他越逼越近，就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一个机械的女声说“六楼到了”，我瞅准机会，腰一弯，头一缩，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

感谢发传单炼出的体力，感谢关心我的小姨，她可能是准备下楼接我，门正好拉开一半，我“嗖”一声窜进去，钻进自己卧室再没有出来。

夜深人静，一个身影把被尿憋醒偷摸上厕所的我堵在客厅，问 ：“手机呢？”

我揉着眼睛告诉他，要手机也没用，视频被我保存了好几个地方。

我让他最好从此安分点，不要再随便惹我，惹小姨，否则，有他好看。我还不怕死的告诉他，他的前女友就是我通知的。

“听说人家姑娘在你住处、公司楼下，咱小区，等了你不止三五回，你都狠心地避而不见，可怜的娃，在公司前台哭得梨花带雨，只怪我心太软，一时不忍，就把你的行踪泄露了。”

李乔恨得牙庠庠，但他奈我何，我说了，如果他再挑衅，我心情不好，就可能继续心软，继续泄露他的行踪，反正我加了那姑娘的微信。

“你好好想想，要是那姑娘知道我和你天天近距离接触，她会不会在我这曲线救国？我是很乐意帮她一把的，反正我对你没一丁丁意思！”

05

李乔还算识相，那天之后，他又搬出去住了。就算偶然回家碰上，也只是一副冷冷的表情，再不说什么“切——”“嘁——”之类的语气词，对小姨，也多了几分客气。

我想，大概是我那天最后一句话起了根本性作用，我对他没一丁丁意思，打消了他的一部分反感。

其实以我资深推理小说阅读者的经验，知道这孩子心里抵触、反感什么。

他的抵触和反感表面上看主要是针对小姨，但是小姨和姨父认识、结婚是在他父母离婚、他妈出国一年之后，所以，小姨不是第三者插足。

如果我分析得不错，父母离婚时，他其实是想跟他妈走的，他妈却以出国后无法负担他的生活为由拒绝了，少年的心里由此对自我内在价值产生怀疑，觉得是自己无能、自己不配，让他妈嫌弃。

他潜意识中有这个想法，却不愿意承认和面对，正好小姨这个陌生人进来，亲友和他妈的拥趸一通胡说，顺理成章，他把情绪转移。

平心而论，小姨进门这些年，对他是相当不错的。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自己也经历过感情的磋磨，让他对所有的事情，有了新的认识。

对小姨的抵触正在缓和，又出了我来北京和小姨想让我嫁给他这件事，李乔又不淡定了。

时间紧迫，我不能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我决定快刀斩乱麻，和他直接说清楚。趁周末，我找到李乔住处，没啰嗦，开门见山告诉他两件事。

一当然是重申，并强调，我真的对他没有一点点意思，李乔矜持傲然的点点下巴，好像在说“算你有自知之名”；

至于第二件事，我想了很久很久，才决定告诉他。毕竟当初知道时，我也大惊失色，甚至气愤。

但为了小姨，我不得不把这件事抖出来。

可我没想到，李乔知道后竟足足愣半小时才缓过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