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窑洞,副驾驶座位上那年轻人笑着问王胜利:“王大叔,刚刚和你商量那事,你觉得怎么样啊?”
“小伙子,你是知道的,我一个农民工,身上真没什么钱啊。”
“我当然知道你身上没钱,可你卡里有钱呀,你家里肯定有钱啊,干了一辈子了,谁能没咱几个养老钱啊。”
“可我身上没带卡呀。”
“你再好好想想,再找找,万一带了呢,可别让我们找啊,我那几个兄弟可不怎么讲礼貌,你可要当心啊。”王胜利心里发慌,心想:这个年轻人可真精明,什么事也瞒不了他,看来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怎么办?他越想越急,越急越慌,额头上黄豆粒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滚。他慌乱地在身上所有的口袋里乱抓,最后在内衣口袋里找到了自己的银行卡。这张卡是这几个月在人市卖力气攒的,大概有个七八千,这下,这几个月算是白干了,自认倒霉吧。
王胜利颤抖着把银行卡递向年轻人,那人伸手去接卡,王胜利却又紧紧地抓住卡,那人用力拽了一下,才从王胜利手里拿到卡。看着年轻人把自己的卡拿在手里来回翻看着,王胜利用哀求的眼神望他,说:”小伙子,我这几个月的血汗钱都在里面了,大概有七八千吧,都给你们了,求求你们放了我,行吗?”年轻人笑了笑说:“还不错王大叔,表现不错,对表现不错的人,我们向来都是以礼相待的。这样吧,把密码告诉我,我派一个兄弟去,先把钱取出来再说吧。”王胜利只好出密码,司机带上卡,开车离开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司机回来了,将一叠人民币和卡给了那个年轻人。年轻人拿着卡又来到王胜利里面,笑呵呵地说:“王大叔果然是个老实人,对待老实人,我们是以诚相待的。我知道,您老在外打工多年,肯定攒了不少养老钱,我们也知道你挣钱不容易,这样吧,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就说你在这儿生病住院了,要两万块钱,我们也不多要。只能给你老婆打电话,子女就不要打了,而且告诉你老婆,千万不要对外人说,更不要报警,否则我们可就要动粗了。”
望着这个笑里藏刀的年轻人,听完他说的这番话,这个老实巴结的庄稼汉,握紧了自己双拳头,微微颤抖着,额头上的青筋抖动起来,怒睁着眼睛看着年轻人,往他跟前挪了一步,刚刚与他并排坐的那个壮汉,以为王胜利要对年轻人不利,立刻上前伸手拦住了王胜利。然而,王胜利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地上,先是耷拉着脑袋,后又忽然抬起头,带着哭腔对那个年轻人说:“小伙子,我看你和我儿子年纪差不多大,你知道,我们农民进城打工挣钱不容易,上半辈子种地养活一家人,供几个子女上学,最近这几年才进城打工,挣个零花钱。我老伴儿有心脏病,常年看病、吃药,真没那么多钱啊,你发个善心,能不能少要一些啊!”望着王胜利,那个年轻人感觉有些好笑,轻蔑点撇了一眼说:“我知道你挣钱不容易,才只要两万块钱,你还和我讨价还价,既然这样,那就三万吧。”王胜利一听,忙爬到年轻人跟前,抓住他的裤腿边哀求道:“小伙子,求求你放了我吧。”
“什么,放了你,放了你我们兄弟喝西北风啊,你再敢废话,我可就不讲礼貌了。”
王胜利绝望地望着那个年轻人,哭诉道:“那就两万块钱,好不好?我让老婆子想想办法,一定把钱打到卡里。”
“这就对了,王大叔,好好配合,我们一定不会伤害你给。这是我电话,给你家人打电话,说你手机坏了,借别人的电话,让家里人随时接电话。”王胜利点了点头。
“喂是秀珍吗?我是胜利啊。”
“这是谁的电话?你手机咋了?”
“坏了,我借别人的电话”
“咋了,什么事儿啊?”电话那头的一个女人急切地问。
“前天干活,自己不小心把腿就断了,在医院住了两天了,现在钱不够了,你想想办法,给我卡里打两万块钱吧。”
“什么,两万块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刚给儿子结完婚,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呀,你可真是的,那么大年纪了,干活也不注意,真叫人不省心,现在怎么样了?我就去找人借钱,带上钱去医院找你。”
“不、不,你不要来了,我做完手术了,这两天就可能出院,你把钱打过来就完了,我给医院结完账就回去了。”
“那哪行啊?腿断了咋走路?我去照顾你,顺便让萍萍帮我把你送回来。”
“你可千万别给萍萍打电话,她工作忙,就别打扰孩子了,这事千万别告诉她和龙龙,你只管把钱打到卡里就行了,你也别来了,我自己会回去,一会儿把卡号给你发过去……”王胜利还想说什么,电话被一旁的年轻人抢了去,挂断了。
“你们还挺能聊啊,不过挺好,你这话编的也不错。既然王大叔是这么明事理的人,又这么配合我们,我们也是讲究人,不为难你,明天钱一到,我们就放了。”年轻人说。
那晚,王胜利和那些人一起,睡在这个废弃多年的烧砖窑洞里,他们丢给王胜利一些干粮和几瓶矿泉水。夏末初秋的晚上,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狂躁的热气,无数只蚊子组团来洞里参加一场美食盛宴,一波吃饱喝足又来一波。那些人飞散在各个洞口把着门儿,把王胜利一个人扔在洞里,担心,害怕,闷热,他一宿未合眼。
东方渐渐有了鱼肚白,王胜利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摸到离他最近的一个洞口,看到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洞口,四条腿交叉着堵在一米宽的洞口,头朝两边歪着,一个鼾声大,另一个小一些。王胜利又摸到了第二个、第三个洞口处,都有人。他们昨晚也没好过,个个一晚上也没咋睡,这会儿估计也困了,都睡得很香,只是不见那个年轻人。想逃走,必须从他们身上跨过去。外面也见不到一个人,万一被他们抓了回来,少不了一顿暴打不说,还可能因此而丢了性命,那时,可真是人财两空了。想到这儿,王胜利又坐回原处,听天由命吧,只要命在,钱可以再挣,就这样吧,于是他又静下心来,只等家人把钱打到卡上,他们能拿钱放人。
第二天下午,年轻人再次让司机开车去银行,回来果然拿了两叠人民币。拿着钱的年轻人,满眼含笑着对王胜利说:“钱我们拿走了,我说过,我们只要钱,不过我可警告你,你家的地址我可都记下了,千万别去报警,否则我们可要去你们家找你了,哈哈。”说完,对其他人挥了挥手说:“走了,兄弟们,我们有钱花了。”一伙人跳上面包车扬长而去,留下王胜利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窑洞里。
王胜利是不幸的,可他又是幸运的。不幸的是,一年的辛苦努力白费了;幸运的事,他可以继续打工挣钱,因为他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能再创造一切。回家后,王胜利将事情经过告诉妻子,秀珍吓得听得心惊肉跳,几乎快要哭出来了。王胜利一边安慰她,一边叮嘱此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免得遭人报复。
几日后,女儿萍萍从省城回到家中看望王胜利。见女儿回来,王胜利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女儿是她的骄傲,是这村里第一个名牌大学法律专业毕业的高材生,现在在省城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工作。每逢女儿回来,左邻右舍都来家里咨询法律方面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女儿,她夫妇二人在乡亲们中间特别受人尊重。这不,刚回来不久,她三婶就到家里来了,为儿子离婚案子又来咨询萍萍了。望着女儿耐心讲解的样子,王胜利脸上满是幸福,可听到“打官司”等字眼时,又为女儿担心起来,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整天跟人争来抢去的,总归是不好,但女儿脾气倔强,好强,她认准的事儿,王胜利可是劝不回来的。就随他去吧,只要她认为好的、对的,就让她去干吧,女大不由爹啊,王胜利不由得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