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刘立群警官的葬在啥地方?”一个戴着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问。
市公安局接待厅的王丽丽,抬起头,满脸狐疑地望着问话的男子:“你是谁?为什么要找刘警官的墓地?”
“我叫王军。十多年前,刘警官因我牺牲。现在,我出狱了,想去看看他,向他说一声谢谢,还想告诉他,我现在是一个好人了,他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早上五点多,公交车还没有发车,借着马路两侧灰黄的路灯,王胜利行色匆忙地赶往东郊最大的人市(进城务工人员临时集散地),还时不时把手里没啃完的锅盔往嘴里塞。这锅盔可是从老家带来的,是老伴专门给他烙的,说是吃完这个早上干活有力气。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离人市还有几十米,他远远就看到桥底下人头攒动。所谓的人市,是一座高架桥下的一大块空地,处在路中央,两侧各有东西走向的马路。马路边每隔十几米一个的路灯连成一排,个个通明,加上高架桥下的几个路灯,为这个东郊最大的人市提供了足够用的光亮。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市,王胜利埋怨起自己来:你这个老不中用的东西,为啥要多睡那半个小时呢?这下好了,好位置都被人家占了,你就四处游荡吧!可他就没想起自己,这个勤劳、本分、在土里刨食了大半辈子的农民,从昨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一直在一个工厂里装货、卸货,仅在中午和下午吃饭的空隙休息了一小会,晚上回到出租屋,倒头就睡着了,连鞋都忘了脱。既然晚了,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王胜利告诉自己。
一路上边走边吃,这会儿倒有些渴了。王胜利轻轻地拧开水杯盖子,这个容量为两升的蓝色塑料杯,跟了他五六年了。他扬起头,猛喝了几口,又拧紧瓶盖,放进右肩挎着的天蓝色帆布袋里,打算挤进人群,试试运气。他从东头挤到了西头,又从南边穿到了北边,眼见着好几拨年轻人被雇主喊走,还是没人搭理他,不免有些焦躁起来。于是,他又把自己那顶当兵时戴着的黄色帽子压的更低些,为的是遮住自己两鬓斑比的头发,不至于被雇主发现太老而不要自己。从人群里出来,他打开手机一看,快七点了,他“哎”了一声,又在地上跺了一脚,再次挤进人群。这次,看到有雇主叫人,也立刻围上去,不停地喊着“我可以,我可以”,可好几次都失败了,他沮丧地挤出人群,蹲在马路边的道牙上,点燃一支烟,一缕缕青烟从他鼻子里、嘴巴里缓缓飘向四处,如同他现在糟糕的心情一般,不知所踪。
“哎,我这干活的还差一个人,你去不去?”王胜利抬起头,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他旁边,一个年轻人从打开的车窗里探出半张脸问他。“去,当然去啊!在哪?一天多少钱?”“话咋这么多话啊,不去拉倒。”说着,司机发动了车子,车窗玻璃缓缓升起,眼看就要启动,王胜利忙上前不断地轻轻拍着车窗,大声喊:“老板等一下,我去,我去。”车窗再次缓缓下落,只听那年轻人说:“在高陵一家面粉厂装卸货货物,一天一百五,管饭。”话音未落,车窗升起。王胜利喜笑颜开,忙上前去拉那面包车后门。车门打开,一个戴着蓝色口罩、穿迷彩服的粗壮汉子从车里下来,把王胜利让进了里座,自己又坐在王胜利旁边,关紧车门,面包车缓缓启动,顺着马路往西驶去。
深秋的早晨,天色灰蒙蒙的,面包车一阵疾驰,地面上法国梧桐的落叶被卷起,盘旋着飞起两米多高,过了一会,又不情愿地左右摇摆着落在地上。面包车驶离市区,上了高速路,像一头受惊的野马,只顾着往前狂奔,王胜利不由得伸出手,握紧了车窗上的扶手。他回头看了看后排座位,三个年轻人坐在一起。中间的穿着带帽子的黑色卫衣,头靠在座位上,帽子盖住了整张脸,像是睡着了。左边坐着的长发年轻人也戴着蓝色口罩,穿黑夹克衫,出神地玩着手机;右边也是一个年轻人,头对着车窗外看着什么,露出半张戴着蓝色口罩的脸。王胜利又转过身子,看了看司机和副驾驶上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也就默不作声了。刚刚在外面还有一丝凉意,现在七八个人聚在车里,暖和了不少,加上子辆摇摇晃晃,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睡着了。
车子不知怎地猛地弹起,王胜利头撞到了车顶,他一下子醒了过来,回头看了看窗外,车子在一条乡间小道上,路上无人,他心里有些犯嘀咕:不是去高陵卸货吗?看着外头像是到了农村,两侧都是农田,地里长得都是两寸多长的小麦苗啊,难道……王胜利不敢多想,又回头看看车上的人,个个都默不作声,一脸严肃,他也没敢多问。最后,车子在一个废弃的烧砖窑口停了下来。
“下来吧。”车门打开,坐在王胜利旁边的那个粗壮汉子先下了车,接着王胜利也下了车,他看了周围一眼,问:“今天是在这儿干活吗?”
“是啊。”粗壮汉子回答。
“不是去高陵面粉厂卸货吗,咋跑到这这荒郊野外了,这能有啥活干啊!”
“是啊,对你来说是没活可干,可我们有活干呀。”说着,脸上露出了令王胜利感到不祥的笑容。说话间,后排那三个年轻人和司机都走了上来,把王胜利围在中间。
“顺子,别逗他了。”说话的是从副驾驶座位上下来的年轻人。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问王胜利。
“王…胜利”。王胜利害怕了,声音有些颤抖,眼皮不停地眨动,头左右摇摆,看着这一群人。
“哦,王大叔,先别害怕。是这样的,我们几个年轻人呢,最近手头有点紧,想跟你老人家借点钱花花,你看怎么样啊?”
听这话,看着架势,王胜利心想:坏了,今天是倒了血霉了,被一群骗子绑架了。几年前的那次经历告诉他,对这伙人,不能和他们对着干,否则,不仅要遭到毒打,到最后还是得拿钱换命,不如就趁早给钱算了,想到这儿他定了定神,稍微平静了一会,他身子还是不停地颤抖。
那些人把王胜利拉进烧砖窑洞里,这下,他可真是无处可逃了。这个窑洞约有二三十平米,加上刚刚那个入口,一共有三个洞口,正中间的顶上原本应该有一个烟囱,这会也堵住了。地上一层尘土,脚踩上去,尘土就没过脚面,墙上、拐角布满蜘蛛网,几缕阳光透过那几个洞口奋力地挤进来,才让这洞里不至于那么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