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治之清明
历来我们接受了片面的资料,读了不够多的史事,以及一些论文,如《过秦论》等,都以为秦朝的统治极其残暴,所以才二世而亡。于是连带以为,秦国乃政治极其昏暗之国家。而史实则非如此。如秦国为政治极昏暗之国家,则六国之政治当更加昏暗。秦国之政治开明,远甚于其他六国,不从别的方面,单从那个时代杰出人物的取舍中我们就可以看得出来。
秦之暴政一向是儒家不遗余力地口诛笔伐的,但是《吕氏春秋》虽然被归入杂家之类,其最主要的思想却是儒家的,可以相信吕不韦的施政方针颇为符合儒家的标准。而早在吕不韦之前,儒家的大思想家,与孟子并列,而远比孟子更为重视现实、注重实际效果的大儒荀子,在其著作中,就对当时秦国的政治之清明和先进作了肯定。
应侯问荀子:您入秦后有什么看法?
荀子说:……进入秦国的国境,观察到大秦国民风淳朴,不听下流淫荡的音乐,不尚歌舞,不尚奇怪轻佻的衣饰,非常顺从于法制,就像是古代的模范守法公民。而官吏则肃然恭俭,不奢侈浪费,不贪污,行为恭敬,是古代模范官吏。观察秦国的高官士大夫们,他们从家里出来就进入公门,从公门里出来就回到家里,没有办私事。不比周,不结党营私,有智力而娴熟公事,办事讲法度,公道,是古代的模范士大夫。观察朝廷,根本看不到混乱,所有的政事从来没有拖延下来的,好像无为而治一样,这是古代的模范朝廷。所以接连四代,秦国都战胜诸侯,这不是侥幸取得的,是必然的,这就是我入秦所见到的,所以说:安详平和就得到了治理,简约明确而毫无遗漏,不繁杂但却得到成功,这是治国的极致,秦国接近这种境界了。
毫无疑问,荀子认为当时最有希望的政治就是秦式政治。应当说,后世儒家对秦王朝的诋毁,主要是出于儒法两家之道在国家政权中的地位之争。
从史料中可以看到,始皇帝所采取的一切政治行为,都是秦国一直以来所施行的,并没有背叛历代秦国精英努力维持下来的施政传统。即便是他的所谓种种暴政,修宫殿,修陵墓,也是一种继承,而不是始皇帝独出心裁创造出来并用之亡秦的。
可以说始皇帝继承的大秦国是当时政治上最成功的国家,而且数代积胜,国势一直处于增长期。
有利的地势——实施境外作战的秦国
秦国在战国时期的主要对手是东方的关东六国。秦国东部边界对于六国来说,易守难攻,秦国的东北面是黄河天险,使得魏、韩尤其是魏的进攻在很大程度上变得艰难,东面则由渭水、黄河、华山、函谷关组成了天险,东南方则有大巴山、巫山、横断山脉及三峡组成天险迟滞楚国的进攻。正是仗着一系列的天险,关东六国的军队始终无法到达秦国的本土作战,几次费尽周折组成的联军,到达了函谷关前就畏难而退了。
一直在本土之外作战,可以说是秦国远较对手占优的极佳态势,这使得在几百年无休止的战争中,秦国因战争受到的国力损失始终要比对手小得多,正是天时地利,使得秦国在战争中愈战愈强,而诸侯则愈战愈弱。
秦国有利的局面可以从近代史上找到相似者,如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始终都是在本土外作战,所以美国在战后取得了远较欧洲要大得多的成就,那就是因为欧洲是建成在一片废墟上而美国是在继续发展。苏联也是一样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苏联境内发生,虽然苏联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但是经济被打退,所以在与美国的竞争中只能处于劣势。同样的,日本是战败国,可是,由于战场是在中国,所以日本在战后能够迅速发展而中国却不能。所以国境外作战,是国家持续发展持续强大的一个重要原因,秦国在扩张领土的后期,因为据有崤函之固,战争对国境内造成的破坏非常小,这是其极为有利的态势。
他国的纷扰——大秦国的三次有利机会
三家分晋
我们在前面秦国的攻伐战中已经可以明显看出,无论秦穆公多么努力,在强大的晋国面前,秦国始终是不能够向中原地区迈出脚步的,秦对晋,始终处于下风。但是上天给了秦以绝好的机会,秦国不用战胜晋国,晋国自己分裂了。
韩赵魏三家分晋以后,由于韩魏处在秦国西出函谷关问鼎中原的必经之路上,因而经常受到秦国的征伐,对于秦国的强大有着切肤之痛,两国也因为受战况的压迫,先后迁都远离西部边境。
魏齐之战
战国初年,魏文侯首先任用李悝(《史记》写作李克)变法,西门豹治邺,魏国首先强大起来,不但收复了秦穆公以来丢失的河西之地,还大举向中原扩张,这样,秦国在孝公在位的前二十年里只在安邑进行了一次战争,估计是商鞅用计谋招降了安邑。
魏国的强大足以扼制秦国,但秦国如果不攻伐魏国,齐国等大国就会攻伐魏国,而魏国国力最强大的时候,其主将庞涓偏偏得罪了天才的军事家孙膑。于是发生了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后一次战役中楚国主帅太子申被俘,大将庞涓被杀,这两次失败大大削弱了魏的国力。马陵之战发生于秦孝公二十一年,商鞅抓住机会在第二年攻魏,但是他并没有运用秦军的战力与魏军硬拼,而是用阴谋欺骗了好友魏公子卬,骗对手到自己军内谈判从而将其扣押,在魏军失去主帅的情况下突袭攻破魏军。这是孝公在位二十年来对于魏的第一次有决定性影响的战役。秦军的战斗力根本就没有机会表现,胜利得益于诡计和敌国被削弱等等这样的外在机会。
乐毅伐齐
公元前274年,燕昭王为报齐国趁燕“子之之乱”杀父灭国之仇,拜乐毅为上将,联合赵、楚、韩、魏四国伐齐,由乐毅统一指挥,在济水之西打败齐军。乐毅将四国军队遣回,使魏国进攻中原的宋国,赵国攻取河间,自己率军独攻齐地,攻克齐国都城临淄,尽取齐地的宝器,烧了齐国的宫室宗庙,齐湣王逃入莒城被杀。五国联合伐齐,秦国攻取原被齐国所占的宋国大邑定陶(今山东定陶西),魏国攻取大部分原属宋国的领土,赵国攻取济水以西的大片土地,连鲁国也乘机攻占齐国的徐州(今山东滕县东南)。齐国疆土分裂,势力大减。五国联合伐齐,是战国时的一场大战。
五国伐齐,直接作用是削弱了战国两强的齐国,使得秦国的地位变成独超。由于齐国被削弱,不能再与秦国争锋,这给秦的统一造成了有利的态势。
三大粮仓的建成:汉中、关中、巴蜀
史书记载秦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崤函之固”,在地理位置上进可攻,退可守;“战车千乘,奋击百万”,军事力量远胜于其他六国。
秦王政继位的时候,秦国有了三大粮仓,汉中、关中、巴蜀。秦国在秦惠文王时(公元前316年),在名将司马错的力主之下,得到了富庶的巴蜀,而在得到巴蜀之后,秦国对楚国取得了战略上的优势,如惠文王二十七年,“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因蜀攻楚黔中,拔之”,《史记》中载司马错顺流而下,从蜀地用一万艘船运载了600万斛的大米(此数量作者未以原始史料证实)。粮食是作战的关键,巴蜀虽然土地肥沃,但是,直到公元前256年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在最恰当的地方将岷江一分为二,岷江水被送进宝瓶口那狭窄的通道中,灌溉成都平原万亩良田,使得当地食无荒年,巴蜀成为天府之国。
虽然有了富庶的汉中和巴蜀,还是不能满足秦王政发动全国性的统一战争所必需的军粮供应,于是将泾水和洛水连接起来,长达250(公)里的郑国渠就应运而生了。
在秦王政接手吕不韦执掌秦政权时,吕不韦规划经营的著名水利工程郑国渠已水到渠成,开始为秦国提供大量粮食,据史家估算,郑国渠灌溉的115万亩良田,足以供应秦国60万大军的军粮。就是在这一年秦国开始了灭韩之战。
在战国时代,粮食的多少对于国力是至关重要的,它直接决定国家可以养活多少军队,也直接决定在战争中可以投入多少军队,可以将战争扩大到什么规模。按史料推测,始皇帝在统一战争中,全国各个战场所动用的总兵力接近百万人,在最盛时可能超过这个数字,而秦国的人口大约在五六百万,这样的比例对于粮食的消耗是巨大的,尤其是王翦伐楚之战,动用了六十万秦兵,历时达两年之久,这还只是秦国的一处战场,这样的战争规模即便是后来中国人口达数亿时,在解放战争中淮海之战解放军以人数相当的兵力,也没有耗时那么久。可以说,秦国人的耕战政策和三大粮仓的建设,在其统一战争中所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秦王政继承的是一个粮食有足够保证的国家政权。这是秦王政的巨大优势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