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从长袖到短衫再到背心,能穿多少穿多少,高悬的烈日不断蒸发着人们的生机,也许上苍心有不忍,热到受不了的时候,便哗啦啦下起了大雨,可是下雨也没个度,幕帘似的雨下得路满河平、井盖漂移。然而这一切并没有让我意识到,“这是到夏天了啊!”,让我发出这声惊呼的是——灯光昏暗的路上,我静静地骑着车回家,路旁树丛里忽然传来的一声蝉鸣。
儿时的记忆刹那间被唤醒,就像一个跨越千古的宝盒,只需一把钥匙或一句密语便会显露盒中尘封的璀璨光芒。是啊,怎能忘记这样熟悉的蝉声呢。
我的老家在一个不算偏僻的乡村,周围没有山,在夏天,放眼望去尽是随风起伏的麦田。河到有两条,一条在村子的南边,一条在村子的北边,在儿时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两条河便是我们一群孩子活动的界限。尽管如此,这界限之内的世界对当时的我来说已是包罗万象,有趣至极。
同样的烈日高挂在村子的上空,那白色的光芒较现在也许还要再烫一点。中午太热,不能下田,父亲便在堂屋门口铺一张竹席,在穿过堂屋的微风中小憩,母亲在厨房里淘豆子,准备晒面酱。乡邻纵横交错的小路上不见人影,整个村子涤荡着一阵又一阵的蝉声,它们约好似的这边的不叫了,那边的就接上,配合默契。
烈日的毒辣好像对孩子们无效,这时往往便由一个大一点的领着,个个扛着锄头去村头的小树林挖知了。跟刨地不同,死命往下挖是不行的,挖知了的秘诀在于找洞,洞口不会太深,用锄头轻刮一下地皮即可,若没有洞,那多半也不会有知了。
待到天黑,不远处家里的大人开始呼喊“来家吃饭了。”一群人才肯罢休,捧着挖到的知了高兴地拔腿回家。
等吃过晚饭,就慌忙的跑去看知了有没有蜕壳,见到知了还原模原样的呆在那里,便失望地问奶奶,“奶奶,它什么时候蜕壳啊?”
“晚上,再等会。”
“啊,可我想它现在就蜕壳。”
奶奶被问得烦了,只好说:“待会就蜕了。”
于是我就满眼期待地把知了捧在手里,就这样望啊、望啊地睡着了。梦里知了终于蜕壳了,露出了纹路清晰的翅膀,像夹在厚厚课本里的树叶。接着它慢慢展翅,等到彻底变成黑色便飞了起来,围着我转,我伸手去抓,它却很灵巧的躲开了,飞向村头的大杨树,在绿叶挥舞间声声叫着“知了、知了、知了……”
第二天醒来,看见真的只剩下一只空壳,我大哭,拿着空壳去找奶奶,“奶奶,知了怎么飞走了?”
“因为它长大了,有翅膀了啊。”
“可我还没看见呢”我擦了擦眼泪不依。
“下次还贪睡不,明天我让你哥再给你挖一只”
“好吧,奶奶你别忘了跟我哥说啊”
“知道了,知道了,玩去吧”奶奶挥手打发我走。
不知从什么时候这些已成了模糊的记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般遥远。
纷忙的日子如同不知疲倦的溪水缓缓流淌,坚定地从荆棘的丛林里穿过,从芳香的花树下穿过,从突兀的岩缝中穿过。天知道它会在哪驻脚?也许是一片沙滩,也许是一处幽谷,也许它永远不会停下。
路灯边的蝉声将我拽回现实,我忽然想去抓,可我知道,终究是抓不到。
这里的蝉不似儿时村里的蝉,它们可以在烈日、在雨中随意狂叫,而不用担心有哪个顽皮的孩子来扰。它们可以大摇大摆的钻出洞,然后再爬上最近的树蜕壳,不用担心在洞中就被发现带走,这样挺好。
可是,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做一只儿时村里的蝉,那儿不繁华,却有高高的大杨树,我就在杨树茂密的绿叶下一声声叫着“知了、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