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书架上有一本村上春树写的《当我跑步时 我谈些什么》,买来有十几年了,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从毕业就买了这本书,随着我的住处搬来搬去,几经辗转才到现在的家,从那时起我们都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窝。
我买这本书是因为我真的喜欢村上春树,我没看这本书是因为我真的不喜欢跑步。(或许更因为它不是林少华翻译的)
在我的前半生里,跑步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我觉得它没有任何乐趣可言,动作简单但又枯燥,没有人类之间的互动,就那么傻跑,像只猴子一样。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去受那份罪?
在不得已为了控制体重而跑步的经历中,我向来是,从迈出的第一步起,就开始倒计时模式。
但近期我对于跑步的态度有所转变,最近几次跑步的经历,让我不再感觉跑步是那么无趣。或者说,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跑步仍然无趣,但生活中其他的事情更无趣,所以跑步这件事反而是矬子里拔将军。
生活(特指我自己的)果真那么无趣吗?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有这种发现。说实话,我不是第一天有这种感觉,这种念头对我来说从很小就开始了,但在以前的人生里,我一直都不甘心。我在前半生总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啊,生活就是这样的吗?……就这些了吗?……真正的生活一定不是这样!有趣的事情还没碰到而已!
人一旦被这个问题缠上,就很难过好眼前的生活。终于有一天,我累了,绝望了,“生活就是这么让人失望透顶,不要再心怀希望了”我跟自己说“你还想不想过吧”
“想吧”我说。
“但是,为什么想……”心里又问。
没有答案,但从那天之后,我就开始怀着开放的心态跑步了。
然后我竟然发现了跑步的乐趣,第一个乐趣是,当你开始跑起来时,你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这儿跑。你的心不用再飘着,不用总在忧虑:现在是不是去做另外一件事情会更好?
跑步时,你会跟自己说:哪也不去了,就这么跑着吧,然后你就能获得一种出奇的宁静。或许跑步就是能给人这种仪式感,当你跑出第一步,你就背上了不能轻易放弃的责任感。如果你想轻易放弃,会担心“懦夫、弱鸡、软蛋”这些词在后面堵着你。
我们在生活里背负了各种责任感,它们都像枷锁一样。但如果你没带着枷锁,你又会不知所措,你会主动去找枷锁、或者它的代偿品带上。萨特说:“人注定是自由的”。我自由地选择了我的枷锁,我自由地享受着带着枷锁的痛苦,去逃避自由的痛苦。
跑步的另一个乐趣,就是当我跑到一定的程度,我就感觉不是自己在跑了,我的身体逐渐缩小,变成一个孩子,脑子里盛满了混沌的孩子,就这么跑啊跑,幸福地跑。
继续跑,孩子又变成了猴子,快乐的猴子。“啊,我不是人了,我终于不用再做人了。”“曾经居然觉得像猴子一样跑步很傻?”我边跑边慨叹自己年轻时的天真。
我穿过市中心的步行街,看着衣着考究的年轻人们,我感觉安心又疏离,大家活得开心就好。街边飘来每个城市都声称是特产的“轰炸大鱿鱼”的香味。我没有时间停留,一秒钟也没有,我从所有这些旁边掠过,继续跑,我不知道我想去哪,但我知道,我不要这些,因此,我只能向前。
跑步和生活不一样的是,跑步时前方总有路,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继续跑下去。或许生活也一样,只不过,一种存在借口的生活,总能给我停下来的理由。
就这么跑着,脑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生活图景:一只猴子就这样跑啊跑,看见香蕉就捡起来吃,吃完继续跑,跑累了就地睡下,睡醒继续跑。
对于这个画面,如果你只看,不去想,它就是一次酣畅淋漓的旅途,一场热烈的生命盛宴。但你若想用语言来解释它,提炼它,总结它,你就忍不住会问,这一切有什么意义?这TM是什么玩意儿?
最后跑得精疲力竭时,我停下来,弯腰站着,双手撑着膝盖,我感到心要从胸口蹦出来,音乐要从耳机里炸出来,猴子要从脑子里钻出来。这时猛然抬头,看到四周林立的高楼,竟然如此的恐怖,感慨“钢筋水泥怪兽”这个词发明的如此贴切。
“我经历了什么?我在哪?对不起,我要回森林里,我只能继续跑吧……跑起来我就能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