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里的东西确实不多,只有一张A4打印纸和一把样式极其普通的钥匙。
灯光下,钥匙呈现出一种古旧的黄褐色,凸齿上却磨得发亮,看来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这钥匙是不是在告诉他,有一扇门已经为他敞开?
丁忆南捏着钥匙呆呆地看了半天,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钥匙,拿起了那张被对半折叠的A4打印纸。
他实在是不想打破现下平静的生活。六年前从最后一家公司辞职做了职业作家以后,他一直坚持着深居简出的习惯,尽可能地缩小了自己的交往圈子,性格中执拗、孤僻的一面被放大到极致。他在小说中为各色人物安排了或悲或喜的命运、跌宕起伏的际遇,自己却心似古井,生活平淡如白开水。他很享受,或者说是迷恋这种简单的日子,读书,写字,一年两次旅行,这样就很不错。
一封来历不明的快递,一把古旧的钥匙,这些都不在他的计划内。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封快递,也许不像它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所以,在打开那张A4打印纸的时候,他是相当不情愿的,可是既然已经被带到了克里特岛迷宫的入口,他又怎能不去看看传说中的弥诺陶洛斯呢。
和信封上一样,纸上的字是打印出来的。
“丁兄: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首《黍离》,你大约是很熟悉的了。《诗序》里说:“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故国庙堂,成禾黍之地,登临怀古,不亦悲夫。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这样一处废墟。在这废墟尚未成为废墟时,我们在这里欢笑,也在这里哭泣;当我们转身离去之后,废墟在守望着我们,我们,却已把它遗忘。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而这把钥匙,打开的是一扇通向过去的大门。
L.S
28.42.16.94
118.19.08.52”
这封信半文半白,文绉绉地,行文上有些晦涩,似乎是在向他发出某种邀请,落款上的两行阿拉伯数字,看上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丁忆南有些恼怒,这是要他猜谜么?
《黍离》,那是《诗经·王风》中的第一首,说的是周平王东迁洛邑,朝中大夫行役至西周都城镐京,见宫室宗庙已尽为禾黍,不禁悲从中来。丁忆南对中国文学史也有涉猎,知道千百年来中国文人废墟情结就从这首《黍离》而始。
对方邀请他去的地方是一处废墟么?这废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点,或者仅仅是一种比喻?从对方提供的钥匙来看,是真实地点的可能性大一些。是在漳州?可是自己前半生的经历和漳州并无任何交集,不要说没去过了,就连朋友、同学中也没有一个是漳州人。丁忆南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对方绝不会无缘无故、没头没脑地给自己寄这样一件快递,也就是说,尽管从表面上看这件快递没有透露出关于任何一个确定地点的信息,但是,这个信息一定存在于快递中的某个地方。
唯一不能理解的,就是那两串阿拉伯数字了。
丁忆南从抽屉中找出纸笔,写下了这两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