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月色紧紧地抱着这座孤岛，四周的海水也紧紧的围绕在它的身旁，月光一丝一丝地爬满刘向海的身体。因为是在树下，所以这月光就像蛇缠绕一样，一节一节的。
刘向海将手一抖一抖地往上抬起，对着大海的方向，左右，上下的指挥来，指挥去。眼睛里面开始透出火光一般，燃烧这片火海，他确信只要自己这样不停抖动着双手，即使那手已经和这上面的树一般了，也能让海水翻腾起来。
“呼，呼，呼”，不到一分钟，手就直直地往下坠，刘向海不停地喘着粗气，眼睛里面的火光已经熄灭，如果有人看见他现在的样子，肯定以为他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
刘向海突然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了，眼睛里开始不停地出现各种各样的人，尤其是那片海，那片吞没了自己灵魂的海啊！
1
那年冬天，父亲从海对岸回来，特地给刘向海带了一件黑色的小西装，是为了庆祝刘向海10岁生日。刘向海迫不及待地穿上了西装，虽然袖管，裤管都大了很多，而且衣服上面还散发着一股不知名的酸臭味。
“爸爸，这个味道是什么呀，好难闻哟”，刘向海继续把衣袖管凑近鼻子闻着。
“傻孩子不懂了吧，这是城里人常有的味道，都市的气息呢，你小子还嫌不好闻”。刘大发一边抽着烟，一边抠了一下自己满是老茧的脚。脚上有几处已经发白，甚至脱皮，刘大发抠了几下后一些白皮就破了，索性就拿起脚来，把白色皮的地方全剥落，之后脚周围像绣花边一样，一段白一段红。
“走，儿子，海边坐着瞅瞅”，刘大发直接拎着刘向海的西装后颈，父子俩就一晃一晃地来到了海边。
此时天空已经扑了下来，近得可以亲到大海的脸颊，大海却像一幅油画，直直等着天空砸下来。父子俩摸着月光，走到了一棵大槐树下面，这颗大槐树，岛上人说，活了不下五百年呢！槐树下面有几块大石头，父子俩就坐了下来。
“爸，海的对面到底是个啥？”
“那里啊，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可会吃人了呢，不过只要你的本领比他们强，就可以吃掉他们，哈哈”。刘大发望着海的对面，放声狂笑着，刚才说话的声音快要把这不动的海水也搅和起来。刘向海看着这样的父亲，内心开始被填充，甚至溢出，这样的父亲，这是我的父亲啊！我的父亲是这么伟大的人，我的父亲是这个岛上唯数不多走出这片海的人。
“爸，等我满了18岁，我也要去海的对面，看那些妖魔鬼怪，嘿嘿”，刘向海漆黑的脸，漆黑的眸子，以及此刻嘴角咧开的灿烂，一下一下撞击入刘大发心里。
“向海啊，不急，等你长大了啊，长大了，爸带你去海的对面，让爸带你去啊，一定让爸带你去啊”。刘大发突然抚摸着向海的头发，眼睛盯向地上的泥土，嘴里却在不停地呢喃着：“一定让爸带你去，不然他们会吃了你的”
刘大发不再慷慨陈词，放下向海的头发后，只是呆呆地坐在大槐树下面，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大海，时而露出兴奋，时而又恐惧，时而又向往。又或者突然间的站起来，拿起一块石子就往海里扔去。刘向海觉得父亲是见过世面的人，现在的行为肯定是有原因的，还是不要打扰父亲，就静静看着好了。
刘大发一块一块的捡起，一块一块地把石子扔向海里，一次一次想扔得更远，往中间去，往边上去，往海的对岸去，不要，千万不要被吞掉，一定要，一定要往海那边去。
“大发啊，向海，快回家喽”，是大发媳妇，应该是从家里直接喊过来的，向海听见妈妈的声音后，直接站了起来，往屁股上拍了拍后说：“爸，妈喊咱们吃饭了，咱走吧”。
“好的，向海你先回去，我等会回来”，向海就看着父亲的背影，听着父亲的话，哦了一声后就跑了。跑回家的路上，向海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父亲是那样的失落，孤寂，究竟，父亲是怎么了。
“向海，向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爸爸吧”，向海跑远后，刘大发再也控制不住滴下的眼泪，抱着头，慢慢蹲下痛哭起来，自己嗓门本身就大，只能紧紧地捂住嘴巴，浑身一抽一抽地在那里抖着。从后面看，也许会有人认为他是中奖了，在疯狂的偷偷大笑呢。
后面的大槐树，在一阵风中，轻轻地摆来摆去，这无尽的哭声与它没有一丝一毫干系，它只是在尽责地工作，做着自己日复一日的事情。
2
18岁的冬天，是父亲离开人世的第三个年头，父亲也是在冬天离去的，那个老槐树底下，是自杀的。至少，妈妈是这么说的。
13岁的时候，父亲从海对岸回来，回来之后再也没有出去过，每日都在家喝酒，然后和妈妈吵架或者朝着母亲就是一巴掌。之后倒头就睡下了，向海的脑子里一直存着这样的画面。
后来父亲死在河岸边，母亲看父亲的眼神和家里死去的鸡一样，没有一丝跳动。
那棵老槐树长得比小时候更高了点，树枝更多了，向海一个人站在这海岸，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海的对岸看一下，那里的繁华，那里父亲奋斗过的地方，那里为什么改变了父亲。
“啊！！！你这个死不了的东西，都死了还要来折磨我。啊！！！”，走向家里时，妈妈在疯狂地大叫，并且疯狂地砸着家里的东西“砰，砰，砰，砰砰砰！！！”，一声高过一声的往地上砸。整个家里顿时像碎了的玻璃。
“妈，怎么啦，妈，你干嘛呢？”
“向海啊，你爸不是人啊他，他那些年在那海对岸都干得什么勾当啊，刚刚海对岸来的警察说，他偷钱啊，偷钱啊，真是个老不死的啊”。妈妈把头埋在向海的胸膛止，向海的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腿一软，直接整个屁股瘫在了地上。
一个一语不发，一个嚎啕大哭，母子俩就这么持续了一下午。
夜间，妈妈睡着后，向海偷偷拿了衣服，带上门就往河岸走去，那年和父亲在那里说的话，以及父亲说的吃人的妖魔鬼怪，就这么拖着向海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呵，吃人的妖魔鬼怪嘛，究竟是什么吃了爸爸”，踢着路上的石子，整个人软塌塌的，既笑不出来，也无法去怨恨，可是一想到父亲胸口就像有千万个小虫子爬进向海的心。
坐在老槐树下面，向海一拳一拳地往石头上砸，可是不够啊，这些痛楚，没有办法按捺住那颗要跳出来的心，那颗心已经迫不及待，要从喉咙口直蹦而出。
“不就是河对岸嘛，我也要去，什么妖魔鬼怪，吃了爸爸，可是却吃不掉我”。
3
“妈，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去河对岸，我一定会做正直的事，不会像爸爸一样的，我会，啊”。
从田里回来的时候，向海跪在了妈妈面前，就在那个大槐树下面，就在那片海边。
“啪，啪，啪”，妈妈没有听完向海的话，只是手中的锄头直接掉落，巴掌就飞到了向海嘴边，打了几巴掌之后就开始锤向海的肩膀。
“不准去，我不准你去，给我好好读书，你要是不读书就去帮我做农活，或者我给你说一门媳妇，不能去，外面哪里那么好，你看看你爸爸，成什么样，不准去”。
“妈，我肯定能比爸爸好，妈，我要出去看看，我一定要出去”，向海挺直了腰板，眼睛直直地盯着母亲，黝黑的脸上被夕阳浸上了油一般光亮，使眼睛里的反射出来的光更加明显。
“孩子啊，妈妈求你，求你，不要走你爸爸的路，不要，你现在的能力去了和你爸有什么区别，拜托你，孩子，也为妈妈考虑一下啊”。
妈妈死死地抱住了向海，这些话也同样揪着向海的心，向海知道自己不能妥协，一旦妥协，后面都会一直在妥协，向海双手扣住妈妈的双臂，眼泪已经渗进了嘴里。
“妈，我真的会努力的，妈，我会好好的，妈，我也求你，让我去看看，如果两年没有混出头来，我就回来娶妻生子好吗，妈，拜托你了”。之后向海直接双手往地上一撑，头也跟着下去，直直的砸在了一堆石头上。
“好啊，已经会威胁我了啊，好啊，会威胁我了，居然知道砸自己头了，好啊，好啊，反正这生活也过不下去了，好啊，你去吧，去吧”。母亲没有再流泪，之后慢慢撑着旁边的石头，慢慢站了起来。
“妈，你答应我了，妈，我一定会争气的，到时候赚好多的钱——妈！，妈！妈！”
“妈，不要啊，妈，求您了，您不要过去了”，回头就发现母亲走向了河中央，向海的心直直往上提了提，直接往河边冲，抱住了浑身湿透的母亲。
“你走吧，走啊，不是要走吗，走吧！你们都走吧，不愧是父子俩，一个个，都这样，我活着也没意思，何必呢，拖累你们”，母亲又把头埋进了水中，向海拼命将她的头扳回来，母亲的手却在大力地将向海往外推。
母亲是终日干农活的人，手上的老茧都能把向海一巴掌打到门口，这一推，把向海整个人都在水里翻了一圈，等向海抬起头时，母亲的影子已经没了。
向海立马钻入水中，母亲在往下飘，向海只能拼命往前去拉母亲的手。
刚刚发生的事，就像一场梦一样，此刻的向海坐在医院门口，身上的水已经滴湿了坐的周围。
一切都是梦就好了，外面的世界到底什么样呢，啊，算了吧。
4
即使想上学，家里也没那么多的钱，向海只能跟着同村的人去帮人家打鱼，再把打鱼的钱拿去维持家里的生计，母亲照常在田里农忙。
母子俩虽然在一起吃饭，但是也不怎么说话，看见了也直当没看见。
每天晚上向海工作结束后，都会跑去河边看会儿英文书，那么早回家看见的母亲总是绷着一张脸，感觉自己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这样的日子得持续多久啊。
向海每天晚上都在努力背英文单词，只要每天都能学习一点，向海就觉得自己不有奋斗的意志，这样总有一天，能走出这片海，能做出和父亲不一样的事情来。
直到22岁那天，母亲告诉他。
“你到年纪该结婚了，对面村的一个姑娘，我给你讲好了”，母亲边吃饭嘴里边说着，就像今天炒了大白菜一样简单。
“砰”，向海直接把碗往地上摔，之后夺门而出，嘴里说：“不可能”。
向海又来到海边，坐在那石头上，抽着烟，烟是工作时候学会的，他们说不抽烟的人不算男人。向海觉得自己以后是要出去闯荡的人，不能不会抽烟，就拿起一根，结果抽得满眼泪。
而现在已经抽得像吃饭一样了，这片海啊，向海有一次路过这边时，突然的脚上好像有一股力量促使着他，朝着那片海，直直地往下走去，走进那片海，走进去。
这是一个带着魔力的诅咒，向海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子一点一点被淹没。当身体每被淹没一部分，向海的身体就像轻了一部分，那些每日揪着他的手就会放过他，脑子里面开始一点点舒展开来。
水呛进了向海的嘴巴里，鼻子里，咸得向海所有的神经都恢复过来。一边痛苦地挣扎，一边往河边游去。果然，连想死的勇气都没有。向海躺在河边，身体下面的石头一块一块的扎往皮肤深处。向海拼命把自己身体往下压，只要这石头能戳穿一点血，向海都能放肆地大笑起来。
回到家已是深夜，反正母亲肯定早就睡了，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明天就和妈妈说我要出去，无论她同不同意，我都必须走出这鸟笼一样的生活。
向海感觉到了前方的光明，心口再次舒展开来，闭上双眼，梦里都是海的对岸。
5
第二天早上了，母亲一直没起床，向海推开母亲的房间，映入眼中的只有满屋子的血，顺着血，看到母亲手上的划痕，母亲竟然在笑着，已经多少年没有笑过的人了，居然死的时候才笑吗。
向海的腿已经没有力气在支撑，直直地倒了下去，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爬到母亲床边，向海开始小声地抽泣，之后声音一点一点往上，直至冲破嗓子的顶端，直至声音沙哑，也没有唤回母亲。
母亲的葬礼是姑姑们帮忙操办的，而向海一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曾出来一步，也未曾讲过一句话。向海只觉得满屋子里都是父亲，母亲。
一开始一家人总是在一起做饭，有说有笑；后来，母亲和父亲无休止地争吵，每天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的生活；接着父亲去世后，自己和母亲又像陌生人一样生活。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呢？到今天吧，今天就结束了，反正只剩下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