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晚枫
有时候,我们做一些事情总是要给自己一个理由。理由,就像是某种仪式,庄严的从口中说出来,我们要做的事情才能顺利开始。
乔雅莉大学毕业后背着大提琴独闯上海的理由就是年轻有着无数的可能,她想给自己的人生不一样的活法。她的目标是,进入上海最顶尖的交响乐团蓝色翅膀乐团担任首席大提琴手,成名成家之后,能够召开属于自己的大提琴独奏音乐会。
如果从大学毕业开始算起,她梦想之路已经前进两年。两年里,她不是到各大商场和卖场表演之外,就是去婚礼举行场地表演,连蓝色翅膀乐团的门槛边都没摸到。
乔雅莉自我感觉,并不是她的能力不行,而是人生的不可抗力在作怪。她参加了三次蓝色翅膀乐团的面试,第一次,她拉错了音符,拉错音符的原因是公交车上有人撞了她大提琴一下导致弦音不准;第二次,她紧张得太用力拉断了弦,紧张的原因是下面坐着的根本就不是专业的音乐评审好吗,有一个人还拿着手机看电影嗑瓜子;第三次,她迟到了,被脾气火爆的乐团音乐总监赶了出去。
明明很努力,却总是在原地踏步的感觉是最让人讨厌的,它会消磨意志,剿灭信心。接连的失败之后,乔雅莉的情绪有些小崩溃,坐在公交车站的座位上哭了好久,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一朵玫瑰花递到了她的面前,“有时候,我们要给自己一些期待。哭泣,算是对期待的回应吧。”
乔雅莉抬起头来,一位身穿黑色西装,身高约一米八几的男士手拿红色玫瑰,正对着她笑。她正在气头上,头脑发热得像是冒着热气蒸汽机车。陌生男生趁着女生哭泣的挫败和柔弱的时候送上玫瑰以示安慰和温暖什么的都是趁人之危的行为。
现在的男人啊,看见女人在路边哭泣就以为撩一撩之后就能捡回家干那些平衡荷尔蒙的事情。姑娘我受了挫折,但姑娘我自带自愈系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尤其是陌生男人。
一辆公交车驶进站台。
乔雅莉哼了一声,正眼也不看男生,抹了抹眼泪,提着大提琴登上了公交车。上车行驶了好几站,这才发现,她坐错车了。
魏雪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感觉全世界都温暖了。桩头柜上的钟指示北京时间下午一点半,又是一觉睡到下午。
坐起身来,魏雪还在想着昨天晚上遇到的男人。只可惜,那么帅的的男人太过木纳,连暗示都不能明白。
魏雪,上海某大型健身中心健身操教练,练得一身前凸后翘的好身材,自诩为男人阅读器,兴趣是同各种性格各种类型的男人喝酒畅聊人生,做做运动什么的。她对自己的人生和职业的规划没什么要求,有房子住,有车子开,有份工作,有无数的男人足以。用乔雅莉的话说,魏雪就是网络上标榜的自己挣了十万,父母补贴几百万实现了梦想的典型。
房间的门的打开,魏雪正对着镜子刷牙,欣赏穿着火辣的身材。乔雅莉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能够种一亩苦瓜。乔雅莉瘫软的倒在沙发上,重重的叹了口气,魏雪盯着她看,刷牙的动作也停止了,房间变得很安静,像是地球停止转动了一分钟。
“你看着我干什么?”乔雅莉翻了个白眼。
魏雪知道,她的面试一定又失败了,这个女人注定不受上帝眷恋。三两下快速刷完牙,走到客厅边上,靠在墙壁上对乔雅莉说,“我要怎么告诉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没忍住吐了一沙发,就在你现在躺着的位置。”
又是一阵停顿之后,房间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洗完了澡,把沙发套扔进洗衣机,乔雅莉湿漉漉的长发裹在风干毛巾里,看着很像是刚从印度穿越而来的阿三。她没好气的对魏雪说,“虽然这个房间产权是你的,但你还是爱护一下环境好么?这可是我们共同居住的场所。”
乔雅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魏雪成为铁一般的闺蜜,她们成为闺蜜的那天刚好是她在大学时候和前男友分手的那天。路过的魏雪看见坐在小树林的石头凳子上哭泣的乔雅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听了乔雅莉说了渣男劈腿的事情的半个小时后,前男友犹如电影慢镜头一般在图书馆门口被人一拳打倒在地。
女生总是希望有个上得厅堂,斗得流氓的男生呵护自己,要知道一个男友力爆表的闺蜜除了不能完成生物延续的那些事情外,其他的都比男人强一百倍,更何况,你还不用去讨好他,和关注他的游戏,心情以及种种。
三年的时间相处下来,乔雅莉真产生一种希望,要是魏雪是男的该多好。
魏雪可不这么想,她当时去打乔雅莉的前男友是因为他在和乔雅莉谈恋爱的同时也在和她谈恋爱,这个秘密她一直没对乔雅莉说。能说么?不能?
秘密就像是滚雪球,当你要隐藏一个秘密的时候,你不得不编出很多不符合秘密的逻辑的谎言来掩盖它。于是,魏雪接触乔雅莉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弱质女孩,有什么能耐和她抢男朋友呢?
至今,她也没有弄清楚这件事情,就是因为楚楚可怜,那渣男才会看上乔雅莉的么?男人都喜欢这种小白兔人畜无害型?但三年的时间相处下来,魏雪也对乔雅莉有了些了解。
这个满怀着音乐家理想的女孩,外表看起来楚楚可怜,内心可是强大的很呢?和她有些像,对于自己的梦想从来也不妥协,虽然,魏雪暂时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梦想。
“面试又失败了?”魏雪问。
乔雅莉点点头,“是的,不过我已经麻木了。现在没时间伤心了,我要赶下一场通告。”下一场,是一场离婚典礼。
“离婚典礼?”魏雪晃了晃脑袋,“我没听错吧?”
“是的,你没听错,离婚典礼。”
“你要在离婚典礼上做什么?”
“大提琴独奏,肖邦的《离别练习曲》。”
“听起来挺伤感的。上海这个地方,奇葩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魏雪赶紧进入房间,三两下就换好了衣服,一条碎花吊带连衣裙,走到鞋柜边拖出平底人字凉拖鞋,招呼愣在沙发上刚贴上咖啡面膜的乔雅莉。
“快走吧,再不走,连人二婚典礼都看不到了。”
乔雅莉心想,我这主会场大提琴手都不着急,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跑了二十圈之后,林和阁停了下来,站在暗红色跑道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一滴一滴的滴落,他双手支撑着膝盖,远远看去像是在哭泣。
昨天的手术算不上失败,但并未达到他的预期效果。他很有些自责。导师并没有说什么,但对一向高标准严要求的林和阁而言,不成功的手术就是失败的,惩罚就是操场的三十圈。
还剩十圈。
三十圈,是他考上研究生时候给你自己定下的要求。那时候,他身体还有些羸弱,跟着导师长时间的手术下来,头脑发胀,站立不稳,第一场手术还没结束他就晕倒在手术室里。从某种意义上说,外科医生身体的健康度侧面意义上对手术的成功度有着一定作用,一个站两小时就累得倒下去的外科医生基本上这辈子就和大手术绝缘了。
继续向前跑,刚跑了两圈,吴潇慢悠悠的跑到了林和阁的身边,对着他一阵傻笑。
林和阁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前跑,吴潇跟了上来。
“干什么?”
“帮忙救场啊,林哥哥。”
“又是什么事情?不去。”
林和阁很不以为然。吴潇这人,披着白大褂,却有一颗普度众生的心,专业是医生,副业是,是什么林和阁自己也说不上来。用吴潇的话说,我副业很多,你说的是哪一个?
林和阁被吴潇看上的原因是有爱心。几个月前,有一个在病房里为了满足一位刚做完手术的小女孩想看他扮演灰太狼的愿望,护士长拿着平底锅狠狠的敲了他的头。小女孩高兴得直拍手,导师刚好站在门口,气得脸上堆积了像是憋足一年的淤血一般。他被导师狠狠的骂了一顿,如果把逗女生的积极程度用在学习上,导师也就欣慰了。
另外一个实习小组的吴潇听说后,立马找到林和阁,让他帮忙。一向不懂拒绝的林和阁就这样走上了兼职赚外快的不归路。
“这次不一样,你只需要站在旁边递上剪刀就可以了。递剪刀,八百块,去不去?”
“递剪刀?”
“是的,有一对夫妇要离婚,你站在他们旁边为他们地上剪刀剪断红线就可以了。”
听着吴潇的解释,林和阁有些晕菜,这有什么业务?
“离婚的业务你们公司也办理?”
“没办法,市场不景气,要开源节流啊。”
“把你的专业搞好比什么都重要。”
“哥们儿,男妇产科医生什么的我暂时还没有多大兴趣。”
吴潇拉着林和阁向大学附属医院外走去,林和阁想到八百块钱能够做很多事情,于是暗暗的说,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汽车在英格兰皇冠假日酒店门口停下,吴潇和林和阁下了车向酒店里面走去。林和阁一边走,一边整理西装和领结。不知道吴潇从哪里弄来的西装,穿在林和阁身上一点都不合身。
整个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进进出出的人面色凝重,毫不言语,林和阁产生错觉进错了地方。看起来像是某个电子产品的新品发布会,又像是某个大人物的葬礼,只不过林和阁不想把这些东西想得太过透彻,想起来有些不吉利。
吴潇的合伙人鬼爷站在大厅中央,见两人来了,着急的走上前说你们怎么才来,人主人家都有些生气了。吴潇指了指林和阁,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迟到。
鬼爷领着林和阁沿着康乃馨花束铺就的地毯前进,走过一条长长的长廊,来到一座红木雕花门前,推开门,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桌面上用黑绳系着一把金剪刀。鬼爷指着金剪刀说,两口子能不能相忘于江湖,就全靠兄弟你了。
促人百年好合这事儿林和阁没有干过,倒是先来了个棒打鸳鸯剪红线。林和阁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瘆得慌。
等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会场里坐满人之后,在司仪充满喜庆声音的带动下,离婚仪式开始了。
林和阁站在会场最隐秘的中央,看着即将离婚的男女从会场的两边走向中间。会场里响起了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的钢琴曲。当他看到女人走到中央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心思去听什么钢琴音乐。
怎么是她?林和阁的心狂跳起来。女人步步走近,林和阁的思绪如点进水里的墨汁般换缓散开。
他是认识这女人的。
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吴潇让他去一个乐团当评委,他说他根本就不懂音乐好么,吴潇说哥们凑数而已,坐着打打分什么的,一个小时两百块。林和阁看见一位漂亮的女生拉断了大提琴弦,那尴尬的表情让他很想笑。他觉得这女生有着别样的可爱。
过了不久,在去一场相亲会当托儿的路上,他又看见了这个女生,她一个人坐在公交站台上哭泣。怜悯的心如大坝决堤,江河泛滥,搭讪什么的水到渠成了。他拿着相亲会场发的玫瑰花送到她面前。女生没有理会他,而是登上了一辆去往新天地的公交车。
再次见面,竟然是在她的离婚现场,林和阁思绪万千,女生在他眼前就像是个悬崖,他很想一头栽下去,却又怕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离婚现场的男女主角走到舞台中央,男人发表了一通岔路口有了更好的人生选择的离婚宣言之后,女生什么都没说。鬼爷在会场下面指示着林和阁拿出金剪刀赶紧给他们来个一刀两断。
林和阁的头脑乌云密布,他正在心疼女生。舞台的下方,他看见吴潇把手搭在一位身穿吊带连衣裙的身材火辣的长发女生肩上,面带微笑的伸出手指做出咔嚓的动作。即将离婚的女人有些紧张,双肩不停地颤抖,脸上有了泪痕。
不知道是不是一时之间大脑抽筋,他脸上微微一笑,把剪刀放进了兜里,抽出礼桌台上的白玫瑰递给女人,“别哭了,离婚并不一定是人生的终点。”
一瞬间,会场哗然。
女人并没有接林和阁的玫瑰,离婚男见状,说了声他妈的怎么不按剧本来。鬼爷领着无数的救火员冲向舞台。身穿吊带,身材火辣的女生扶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吴潇的脸像是被榴莲砸中。
林和阁丝毫不管其他人,依旧把玫瑰递给女生。女生大叫一声,向舞台后面跑去。
追光灯里,林和阁被众人扑倒。
有时候,我们总认为,做一件好事的成本是非常低的,你只需要有个善良的心,来个举手之劳就可以。但现代社会纷繁复杂,有善心,举个手,成本立马就上去了。
乔雅莉被那个西装男的行为艺术吓得不轻。明明就是个送剪刀的,装作这么深情真的大丈夫么?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也一定是装满了屎,明明就是个来拉音乐的路人甲,非要为了两千块钱充当一回女主角的替身。谁让离婚现场的女主角此刻已经在飞往法国巴黎的飞机上了呢?
生活洒脱的方式有很多种,这种签了离婚协议书,拿到了离婚证,接受建议办个离婚小剧场然后放鸽子的行为真是太帅了。说不定,她现在在一万米的高空中端着咖啡拿着法文小说看着窗外洁白的云层咧嘴笑呢?
一边想着,乔雅莉拿过大提琴向门外走去。独立的定义有很多种,不为金钱折腰也是其中一种。
回到家她才想起,魏雪不是和她一起去的么?电话打过去是个男的接的,周围是嘈杂的迪斯科音乐,男的一直喂喂喂的喊,好的,魏雪今晚不会回来了。
泡了一碗面吃,休息了一会儿,乔雅莉伸了个懒腰,背着大提琴向天台而去。那是她每天练习的地方。
天台的一角,刻着他的字迹,“加油,梦想!”
音乐又响了起来,林和阁擦了擦嘴角的血,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他是个乐盲,以前,钢琴,提琴,口琴什么的总是分不清楚。但这两年他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乐器,那就是大提琴。
他家住在顶楼,从大学毕业读研究生开始,每周周末回家总是会听见大提琴的演奏声。久而久之,他就对大提琴有了一份特别关注。他曾经试着去寻找这个声音,但走上了阳台之后音乐声依旧,却不曾见到人。
他想,或许是在隔了一条街的另一幢大楼里。
他闭上眼睛,沉浸在音乐声中。
报告交给导师,他看了两眼狠狠的扔在了办公桌上。林和阁的心一颤,导师把前几天他当剪刀男的那件荒唐事情数落出来,眼睛里释放出的愤怒比之报告还要差。报告原本还可以,没有到达要重做的程度,导师依旧给了他不及格。
林和阁感觉很冤枉,是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吴潇使劲的拍了拍胸膛说不是他,问他晚上有空没?林和阁正眼也没有看吴潇,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空气中飘荡着林和阁白大褂和没空两个字。
吴潇心说你以为是让你去兼职吗?给你介绍女朋友啊,果真无福消受。他拿出电话,打给魏雪,“喂,晚上我哥们儿没空。什么,你姐妹儿也没空。那你有空吗?当然是有事情啦。”
就这样,把林和阁介绍给乔雅莉,和把乔雅莉介绍给林和阁的计划泡汤了。
站在窗台边看着吴潇开车离开,林和阁心里这才踏实了。他开始疲倦和厌烦这种并不专一的生活,他决心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工作和学习上。
“林同学,陈老师让你去一趟。”护士推开办公室的们,很焦急的模样。
林和阁赶紧向导师陈老师办公室走去,刚走到走廊上,陈老师穿着白大褂正向手术室走去。“今天的手术你就不要参加了,急诊室有个急性囊尾炎的病人,你去处理。”说完,陈老师身后跟了一大群人向手术室走去。
看着他们走进手术室,林和阁很有些失落,脚步一刻不停向急诊室走去。
进入急诊室,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煞白,嘴唇褪色,身体虚弱。林和阁愣住了,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使劲的捂住肚子的乔雅莉,额头上的汗水向枕头上流淌,她看到林和阁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一声,惨了,不知道会不会在这里捐躯?
戴上手术套的林和阁和躺在病床上乔雅莉,画面在此刻停住,慢慢的变成素描色。
用了这么长的铺垫,两人才正式相遇,或许有的人会说,节奏挺慢的。是的,我们总是喜欢让我们看到的感情节奏快一点,第一行相遇看对眼,第二行牵手滚床单。朋友,人生漫漫,不是所有感情都像放录像带一般,快慢尽在掌握。
感情犹如熬汤,我们需要在合适的火候,漫漫的炖,越炖越浓,越浓越醇。
梁静茹这样唱,“慢慢来会比较快,来得快去的也快。”
一周多的时间,躺在病床上的乔雅莉和穿着白大褂视察病情的林和阁有了许许多多的聊天机会。
一开始,两人只是聊病情,乔雅莉觉得林和阁是典型的理科男,死板又固执,林和阁觉得乔雅莉很矫情,都躺着了就别惦记着优雅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过了一阵,他们又聊到工作,顺心的不顺心相互之间如倒豆子般。乔雅莉聊到她几次大型的面试,差点就被上帝揽入怀里,可是上帝后来撒手了。林和阁聊到他迄今为止的N次手术经验,想想也就乔雅莉的囊尾炎找回了点成就感,不过这还是导师看不上的。乔雅莉一脸睡美人脸,感情我活下来还真是上帝眷恋着的。他们相互之间觉得,对方并不是之前想的那么刻板。
后来又聊到生活,那些如意的,不如意的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乔雅莉讲到大学毕业后,拒绝了老家找关系去学校当老师的门路,就想在上海闯出属于自己的一份事业。不过,时间越长,年龄越大,挫败感越强,开始有些犹豫看不到未来的前提下还要不要坚持。林和阁很有些感同身受的样子,他讲到,虽然家在上海但他并不想过安稳的生活,想要在医学技术和医学思维上获得更高的成就,不知道是不是天赋如此,不管他怎么努力,总是在原地踏步。
研究生不算是原地踏步吧?乔雅莉说,林和阁沉默不答,研究生只是个学历指标而已,而他想成为的,是举重若轻的专家级外科医生。虽然他平时的成绩很优秀,但一进手术室就漏气的状态令他的导师非常失望。导师给他评语是,除了做点基础医学的科研,在外科职业生涯几乎没有发展前途。这句话,几乎就断了林和阁的外科医生梦想。
有很多时候,人生的希望就是靠一个个梦想支撑起来的,小小的梦想变成可见的现实能给人满足感,大大的梦想成为可预期的未来能给人成就感。
坐在病房阳台上的两人,沉默的看着橘红色的夕阳渐渐变成暗灰色,心情也沉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乔雅莉说:“我们相互做对方的第一位粉丝,怎么样?”
林和阁不明白。
乔雅莉解释,“我们现在都在低谷,都看不到希望。但我们就这么努力下去,总有一天老天会看到我们的努力会眷顾我们,我相信,只要努力一定会看到这天的。为了让我们不至于受点挫折就沉沦。从今天开始,我是你这个未来顶尖外科医生的第一位粉丝,而你,愿不愿意当我这个未来大提琴音乐家的第一位粉丝?”
林和阁犹豫了一阵,见乔雅莉微笑着伸出右手小拇指,他也就当成了小孩子办家家酒一样的玩笑,虽然形式是虚假的,但过程却是认真的。此刻,林和阁很想送一支玫瑰给她。
黝黑晶白的手指勾在了一起。他们手机里早就留下了相互之间的微博。
想了想,他感觉有些画风歪了,“咦,你不是刚离婚么?”
“老娘还是个原装货好么?”乔雅莉一拳打在林和阁脸上。
半个月后,痊愈的乔雅莉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向一流乐团投送简历。每投出一份简历,她就在发一篇微博。第一个留言的总是林和阁,而他每次都是加油,再加上玫瑰的图像。
林和阁也投入到忙碌的实习中,每次进入手术室,虽然依旧紧张,手心冒汗,但想到刚刚发出的微博“手术了”下面的第一个评论是三个加油的手臂,他的心就踏实下来。
人生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跌跌撞撞的行走却总是跌倒,当我们越成长,步履也就走得越稳。许多的事情都是这样,有的天赋,一次就成功,有的努力,只有经过千万的小时才能成功。
乔雅莉和林和阁的私人微博下,总是他们相互之间的鼓励。乔雅莉的微博内容,总是,面试@阁楼中的夜莺,那是林和阁。林和阁的微博内容,总是,手术了@乔乔爱美丽,那是乔雅莉。
一年的时间,没有别的内容。虽然生活单调,但却很充实。乔雅莉心中,除了大提琴梦想,还住进了林和阁这个人。
林和阁也是。
他们各自守在自己那天土地上辛勤耕耘,他们的前方各有个太阳挂在前方,照亮了未知的前方路程。在奋斗的路上令他们两人不再感到孤单。乔雅莉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全都是林和阁。
林和阁也是。
他们在情人节看完电影的霓虹灯街道上,自觉不自觉地手牵在了一起。那条路很长,但他们却觉得好短,短到根本没机会好好的感受对方手心的温暖就走了岔路口。
乔雅莉指了指左边,林和阁指了指右边。望着各自前方鳞次栉比的水泥森林,闪烁着令人迷醉的光芒,他们不自觉的想到几米在《向左走,向右走》中说过的话:“迷宫般的城市,让人习惯看相同的景物, 走相同的路线,到同样的目的地;习惯让人的生活不再变。习惯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却又有种莫名的寂寞。而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习惯会让你错过什么。”
“我送你回去吧。”林和阁牵着乔雅莉的手向左边飞快的走去,乔雅莉心里甜得像是钻进了蜂蜜里。
越往前走,林和阁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是熟悉。静安区才多大啊,头顶上轨道三四号线如龙般呼啸而过。绕过了一个里弄,一切都变得熟悉了。
“你住在这里?”林和阁问乔雅莉。
乔雅莉指了指三楼,“我是寄人篱下而已。”
“你是不是经常到楼顶拉大提琴?”
“你怎么知道?”乔雅莉很惊奇。
林和阁指着被围墙隔开的另一个里弄的房子,“我住哪里,顶楼!”
巧合这东西,就像牙痛,不是病,疼起来却要人命。乔雅莉也很不可思议,原来他已经早她两年进入她第一粉丝的行列。
列车行过,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我们总是期盼,生活能够如电影一样,有着令人意外的转折,有着令人欣喜的巧合,有着令人愉悦的相聚,有着令人悲伤的离别,更有许多令人温暖的大团圆。但,这只是我们的期盼。电影远远比不了生活,生活要比它残酷的多。因为,人生没有倒带,暂停和快进,人生都是循序渐进。煎熬和折磨是这样的,遥遥无期的成功也是这样的。
接连的失败预示着成功不久将会到来,因为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可是我们不禁要问,什么时候是个头?林和阁就是这么想的,看到鉴定表上写着“建议推迟毕业”,他无论多么大的信心也烟消云散了。
导师给出的理由是,他并没有达到研究生的水平,没有水平为什么要授予他学位。然后,导师乘坐十几个小时飞去了美国做访问学者。其他导师都不愿意带林和阁,他觉得人生道路前面竖起了一道墙壁,推不倒也撞不开。
拿着写着大大同意的鉴定表的吴潇安慰他,哥们儿,别那么颓废,当不了不当医生。要不你跟我干,保管你你日进斗金。他并不想当医生,学医只是为了满足父亲年轻时候想成为医生的愿望。现在,吴潇白大褂也穿了,研究生也毕业了,顺便还搞出了人命。
林和阁听他这么一说,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魏雪趴在马桶上哇啦哇啦的吐,像是喝了一斤的酸梅汤,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她一边吐一边对乔雅莉说,看到没,这就是不系安全带飙车的后果。
乔雅莉根本就没想到魏雪会这么大胆,她很难想象在还没有事业的路上突然蹦出个完全没有概念的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生活会变成什么模样?正准备问魏雪是不是要去医院的时候,魏雪告诉她决定生下来,乔雅莉下巴掉了出来。
“我总不能让那个混蛋爽了就结束了吧?要知道生活除了那事儿,还有养育孩子。”
就这样,魏雪和吴潇在效率高得像是坐上了喷气式飞机,第一周领证,第二周照结婚照,第三周订酒席,第四周办婚礼。一个月就把所有事情了解了。
婚礼当天,林和阁是伴郎,乔雅莉是伴娘,他们两人看着坐在椅子上接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吴潇的妈像是坐在马桶上的模样忍不住想笑。更令人意外的是婚礼上,魏雪的爸指着吴潇的爸,喊了声名字。两人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抱在一起痛哭,嫁女儿和娶媳妇也不用这样吧?
后来才知道,俩爸是打小住一个弄堂的兄弟,一个住头,一个住尾,小时候常在一起吆喝着打群架,是刀口子上过命的交情。只不过小学毕业后,吴潇的爸搬走了。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没有微信,没有QQ什么的,也不好联系,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人硬是没碰头。这当间遇见了,怎能不英雄惜英雄。想当年,两人小时候就拉了勾,以后生儿子就结兄弟,生女儿就结金兰,生异性就结亲家,没想到缘分还真是天注定。
乔雅莉心说,这两家人果真奇葩到一屋了,结个婚也能结出了个《射雕英雄传》的感觉。
婚礼过后,一切归于平淡,该麻将的麻将,该闹洞房的闹洞房。乔雅莉和林和阁走在离幸福越来越远的街道上。
“你是不是要签南京的乐团?”林和阁问乔雅莉。
乔雅莉瞪大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林和阁怎么会知道呢?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写在微博上,她犹豫了很久。乐团的音乐总监是在乔雅莉在万达广场的跑场独奏的时候把她看上的,当时,音乐总监刚刚吃完饭,正在剔牙齿。他见就算没人欣赏,乔雅莉依旧沉浸在演奏中,而且极富美感和韵律,丝毫没有受到没观众欣赏的影响。
他站在圆形广场中央听完了乔雅莉的演奏,走上前指出了她的不足,感染力三个字让乔雅莉记忆犹新。他向她递上名片,邀请她来乐团担任练习生的时候,乔雅莉犹豫了。
南京,距离上海,动车一个小时。就算只有一个小时,但也相隔着好几十公里,比起只隔了一条街的现在,千差万别。她不想离开林和阁。而且,林和阁最近心事很重,不能顺利毕业这件事情对他打击很大,她不忍心告诉他,她向成功迈出了一步。
林和阁停下了脚步,放开了乔雅莉的手,“你是不是觉得离成功越来越近了,怕我知道了受刺激?”
“你什么意思?”乔雅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什么意思。这几天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你现在越来越靠近你的梦想了,而我呢,理我的梦想越来越遥远了。你知道的?我不能毕业,依旧呆在学校。也就是说我不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医生进入医院,不能成为社会人。在你面前,我就是个loser。而且我越来越这么觉得,你越成功,我越自卑。你每离成功进一步,我的自卑感就多一层。其实我知道南京的乐团要签你是魏雪告诉我的,我以为你会告诉我,但你没有。所以这几天我也在重新思考我们的关系,我看,我们还是暂时冷静冷静吧。”
林和阁说完扔下乔雅莉一个人快步向前冲,很快就消失在地铁站。乔雅莉站在路灯下的身影拉得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此后的一段时间,乔雅莉怎么也找不到林和阁,他像是故意躲着他。附属医院没有上班,家里没人,学校宿舍已经退了。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那段时间,乔雅莉每天都哭,哭累了就睡觉,练习大提琴也没有心情。
魏雪看不下去,让吴潇联系林和阁。吴潇也联系不上他。
南京乐团的音乐总监来找了乔雅莉好几次,最终,在收到一条信息之后,她决定去南京发展。
“如果人生能够重启,我一定选择那天不去当评委,各自珍重。”电话那头,关机。
进入火车站的时候,乔雅莉特意看了看这个奋斗三年的城市,钢筋水泥组合成的森林连她的梦想和爱情都保存不住,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去往你南京的动车上,她一直哭。她回忆起高中的时候,看《东京爱情故事》,那么爱笑的莉香和完治分别后坐在回东京的电车上,也是一直哭。她终于明白,爱情这东西,是永远也打不败现实的。
如果上海的梦想迟迟不来,为什么不选择换一个地方追梦呢?说不定会一头栽进梦想的怀抱里。
南京,这座六朝古都,也许藏着远古的梦呢?
当所有的记忆被唤醒的时候,乔雅莉坐在雷克萨斯后座上路过外滩,眼前是模糊的九年前,她背着大提琴站在外滩看浦东新区的东方明珠塔,暗暗的发誓一定要在上海混出个人样来。
那时候,还是个青涩的愣头青女汉子,不计成本的勇往直前。
“老大又在想当年?”司机小黄问。
乔雅莉只是笑笑。汽车开了一阵,路过同济大学附属医院的时候,乔雅莉特意让车子停下来。摇下车窗,眼睛盯着医院看了很久,那时候,她就是在这里做的囊尾炎手术,现在肚子上伤疤还在。曾经她想着用祛疤精华液祛除疤痕,有了很久还是觉得把它留下来。
乔雅莉个人音乐演出很成功,座无虚席。每个人都像是聆听圣者之音陶醉在大提琴和交响乐的旋律中。后台,魏雪的儿子兴高采烈的喊着干妈,大腹便便的吴潇打了个呵欠说还不如一看场美国大片呢。魏雪翻了个白眼,说他庸俗,并不理会他。
很久没见面的两人在酒店里聊到很晚,吴潇带着孩子在另一张床上等得鼾声如雷,魏雪喊醒他让他带着儿子滚回家。在吴潇抱怨着走了之后,两人这才开始聊起当年那些令人怀念的往昔岁月。
女人的聊天,核心除了八卦故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缅怀爱情了。林和阁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联系乔雅莉。在南京的乔雅莉却试图联系林和阁,电话,关机,QQ头像,永远都是黑色,留言,不回。
只是分手而已,难道真的要相忘于江湖么?
在南京的头几年,当练习生的生活很苦。早上六点钟起床跑步,上午从七点半开始练习三个小时,上一个小时的理论课。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练习五个小时,晚上一个小时的理论课又练习两个小时。
高强度的学习,无数的练习生退出,乔雅莉咬着牙坚持。其实她也想着退出,但已经走到这里了,只能咬着牙坚持。每当坚持不下去,她就看微博,每一条每一条的翻看,看她的和林和阁的相互鼓励,心中暖暖的。
为了更好的宣传和包装,她在公司要求下注册了实名认证的微博。那个之前的草根微博一直留着,不让任何人来,那个微博只属于她和林和阁。只要看到微博上的信息,她又充满力量。
才开始的头几年,她的实名认证微博一直没有多少粉丝,没有多少人给她留言。关注她的几万人全都保持着沉默,后来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公司花钱买来的僵尸粉。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放弃。因为,她还有一个能够支撑她坚持下去的理由。
一次爆发涨粉的契机是在公司安排的卖场一周巡演里,驾轻就熟的乔雅莉独自坐在台上投入的拉着大提琴,第一天被路人用手机摄了下来传到了微博上。当时,她拉的曲目是《天空之城》,无数的路人被宏大哀怨的乐曲吸引得驻足。人越来越多,乔雅莉投入得感情越来越足,那一周,转发量和粉丝增长量成倍数增长。
无数人的私信,留言,@她。逆袭之路,从那天开始。
音乐综艺节目来找她,个人访谈节目来找她,甚至还有演艺圈经纪公司向她伸来了橄榄枝。那之后,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人群的中央。可是,当年那个站在第一排粉她的男人,如今不知去向。
“你还在想他?”
“说不想是假的?又有谁能放得下逆境时候建立起来的诚挚感情呢?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一心奔着梦想去。在被现实折磨得遍体鳞伤之后,我们似乎才发现有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当你不能决定感情的方向,理想也没有退路的时候,你只能义无反顾的向前走。”
乔雅莉很认真的对魏雪说,魏雪却说,祝你的个人音乐会成功。
上海的个人音乐会很成功,南京总公司认为并未照顾到南京观众们的情绪,因此要求乔雅莉的工作室在南京再演几场。顶不住观众的热情和公司的压力,并未休息的乔雅莉只能连轴转。
南京的音乐会并不如上海那样成功。在台上刚刚演奏完《天空之城》之后,她便倒在了舞台上,台下的观众一片哗然。
所有的观众愕然的站起身来。助理还来不及登上舞台,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冲上舞台抱起乔雅莉就向外跑去。保安们以为是工作人员没有阻拦,当助理说着不认识这人时候,那人已经抱着乔雅莉走出了音乐厅。
坐在台下的魏雪没想到会发生这事,她旁边的吴潇却一脸笑意,“他妈的林和阁这混蛋,为了他的女人总算是现身了。”
那是林和阁?魏雪瞪大眼睛看着吴潇。吴潇摸着肥大的肚子,为什么不能是他。
汽车上,副驾驶座上的乔雅莉半睡半醒。林和阁初步检查了一下,劳累过度导致的血糖偏低,除了休息,不用别的治疗方式。
南京紫金山顶,远处平缓向东的长江江面上逐渐浮上一层金灿的晨光。副驾驶座上乔雅莉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第一眼见到的并不是初升的照样,而是林和阁胡子拉碴的脸,像极了刚从森林深处走出来的人猿泰山。
“你怎么会在这里?”乔雅莉问林和阁。
林和阁还没从现身的激动中缓过神来,这一晚上他都看着近在咫尺沉睡着的乔雅莉,长长的睫毛让他有种凑上去亲近的冲动。
“我一直都在这里。”林和阁有些抑制不住情绪。
“在南京?”乔雅莉指了指前方俯视着的南京风光。
他点了点头。乔雅莉突然就火冒三丈,解开安全带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气沉丹田,双掌推出,使出一招亢龙有悔把驾驶座的林和阁推下了车。紧接着坐到驾驶座上,点燃发动机开着车下了紫金山观景台。
回到家中,洗了个澡,泡了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的车钥匙上的丰田标志,接听着助理打来的电话,这才发现,刚才似乎并不是个梦。
魏雪打电话来告诉她的时候,她刚喝完第二杯咖啡,变得有些亢奋说她把人扔在了紫金山顶。
回到山顶,林和阁依旧在那里,她把车开到路边,降下车窗,“上车不?”
林和阁只是微笑。
时间回到乔雅莉来到南京当练习生的第二年,林和阁顺利毕业。毕业之后,他选择去南京规培两年。上海到江苏参加规培并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林和阁的心理和技术还处在发展的初级阶段。那段时间,他很辛苦,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拿出手机,一遍一遍的看着以前和乔雅莉两人互动鼓励的微博。
那一条条的暖心鼓励好比加了鸡汤的功能饮料,让他充满能量。让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南京有了更坚强的决心。他更能体会乔雅莉的心情,也更能知道坚持的力量。
我来到你的城市,并没有和你在一起,我很孤独,我知道你也很寂寞,但我们彼此之间有着一份思念,为了各自的梦想就不会孤单,我知道,未来,我一定会在并肩前行的路上越来越靠近你。
尽管他屏蔽了自己的所有,但乔雅莉没有。她依旧会偶尔在微博上@他。很累,但我不会放弃,希望你也一样。
是的,我没有放弃,我一直培在你身边。
乔雅莉开了实名认真的微博之后,林和阁另外注册了一个微博关注,就在他关注的十分钟后,乔雅莉的微博突然多了好几万人关注。后来,根据他的观察,他猜测这些都是僵尸粉。他也如它们一样,沉默的关注着乔雅莉。
她的每一次进步,她的每一场演出,她的一举一动。实名微博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留言,开始喜欢她。他始终不说话。
规培结束,他考上了博士,导师是国际大牛。那些年,他跟着导师飞英国,飞美国,飞日本参加了许多有价值的学术会议,独立进行了大小许多的手术。就像是武林高手练习内功,迟迟不能突破瓶颈,会在某一个阶段会停留很久。一旦突破,变成天下无敌的时候,就神功护体了。林和阁就有这种后劲。
博士阶段顺风顺水,毕业后也顺利留在了南京,在导师的提携下,林和阁又有了进一步提升,无数的手术都是他作为主刀医生。他就像是残缺的拼图,逐渐把失掉的图块一块一块的填补起来。
人生的成功是因为挫折才能显现,林和阁好似走出沙漠的旅客,疯狂的抱着水桶狂喝。他把所有的时间全都用在工作上,偶尔的休息时间,则是翻看乔雅莉的微博,实名认证的,以及曾经两人交流的。
他原本没有打算出现在乔雅莉面前,他觉得自己不配,就这样默默站在她的背后挺好。直到他看见乔雅莉用实名认证的微博发了条信息并@他,让他来听音乐会。他心中一动,被大提琴弦拉扯的心如流血般。他始终放不下她。
紧接着,就是那场戏剧性强烈的昏倒场景。
得知这几年林和阁都在南京,乔雅莉心潮澎湃。世界那么大,大到我们就算在一个城市也从来没有见过面;世界又是那么小,小到我们谁也离不开谁只想待在对方存在的城市里。乔雅莉心里无数次纠结着回上海,如果林和阁还在上海,那么总有一天他们会见面。幸好她没有回上海,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两人再次见面后,乔雅莉没有理会林和阁,她傲气的说你不是自卑么,你不是要冷静么?你不是被我逼得走投无路了么?为什么最后还是巴巴的跑到南京来?虽说死鸭子嘴硬,但心里却是暖暖的。林和阁依旧繁忙,几乎每天都有手术,而且都是大型手术,对于乔雅莉提出的问题根本无暇解答。林和阁也很服软,总是给乔雅莉打电话发短信,约她吃饭看电影什么。每次订了餐厅,林和阁就有手术,买了电影票,林和阁依旧有手术,都是病人家属点名要求林和阁做,就连相约喝杯咖啡,电话都打过来说有手术。等了好几次,这让乔雅莉怒火中烧,死林和阁,装十三。
她一个人关在家里的沙发上生闷气,助理为了工作室合同来找她的时候,看到满地的衣服,高跟鞋,比垃圾堆填区好一点。当她看见乔雅莉脸上的妆化得像刚从土里钻出来的粽子的时候,吓得通宵加班的睡意全无。
“老大,你没事吧?你不是要和林医生约会么?林医生耍大牌?”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混蛋!”乔雅莉火冒三丈。
新一轮的巡回演出开始了。自从遇见林和阁之后,乔雅莉的心情犹如过山车,还是起伏落差相当大那种,排练都在想着林和阁。林和阁呢,控制情绪的能力就比乔雅莉好太多,毕竟人命关天的事情,心情大起大落不利于手术的成功。
算下来,两人见面开始到现在,也有半年时间了。半年,什么进展都没有。乔雅莉穿着紫色的晚装,手拿大提琴,眼神迷茫,思维停滞,想到昨天邀请林和阁来听音乐会,他竟然说今天有手术,太不给面子了,说好了做对方的第一粉丝呢?转念一想,她这个第一粉丝也不是很称职,从来没有去手术室看过他做手术。不过,那地方是正常人待着的地方吗?
聚光灯下,乔雅莉优雅的走到舞台中央,向台下的人鞠了一躬。她优雅的坐到大提琴座上,手握琴弓,正准备演奏的时候。舞台里响起了一阵钢琴声,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名曲《梦中的婚礼》,全场哗然。
聚光灯转移,舞台最右边黑暗处,一架黑色钢琴慢慢出现,一位身穿燕尾服的男士正投入的弹着钢琴。看见他,乔雅莉大跌眼镜,是林和阁。还没帅过五分钟,弹错了好几个音符,有一段还弹走音了,他赶紧重弹。
弹了一会儿,林和阁站起身来,从钢琴里拿出一束玫瑰,缓缓地走到乔雅莉面前。乔雅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瘫软,感动得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不是说好了,当你的第一粉丝么?我怎么能食言。”
“你从哪里学的钢琴?”
“自学的,是不是很有天赋?”
“没看出来,你的手术呢?不去做了吗?”
“病人就在外面,你要不要跟我进手术室?”
“不要,我这辈子都不要进手术室了。”
“那以后生小孩就在家里生?”
“谁说要给你生小孩?”
“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林和阁把玫瑰花献上到乔雅莉面前,“那年我去当无良评委,第一眼看见你就深深的印在我的心里。后来我们又遇见了两次,我向你递上玫瑰,你都拒绝了。我一直在想,我的玫瑰是不是没有香味?这些年,我努力的让我的玫瑰充满香味,想着,在紫香满园的时候能够摘下来送给你,雅莉,我一直是你的第一粉丝,从来没有变过。”
他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然后翻转屏幕,乔雅莉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手机屏幕上是林和阁发出的一条微博私信,那是发给乔雅莉实名认证的微博。
林和阁的微博昵称排在第一位。他一直是她的第一粉丝,微博里,还有林和阁曾经转发过的信息,是当年不出名的乔雅莉在商场巡演时候的录像。他就是视频的制作者和第一转发者。
两人紧紧拥抱,亲吻,掌声环绕。
“没有情感的音乐是空洞的,没有颜值的乐师是成不了家的。发现一枚颜值和技艺超高的大提琴手,围观转发!《天空之城》。”
有些感情,总以为在一起就是天长地久,有些岁月,总以为煎熬就不负时光,有些爱人,总以为思念就可以抵消孤独。爱情会分手,岁月会流逝,爱人会离开,玫瑰会凋谢,电影会散场。
仿佛一切都是悲观的。
有限的时间里,很多的事情都变得那么匆匆,只有记忆在停顿。我们常常感怀往常的奋斗岁月,感伤过往的青春时光。人来人往,人聚人散。当历经沧桑,百转千回,陪在身边的还是那个人,其实,就够了。
那些送不出去的玫瑰,一并收了。只要总量不变,感情弥长久远!
我有玫瑰,请你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