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上河沟传(25)刘传世(二)
这是一个叫上河沟的地方,坐落在北纬四十四度左右、中国东北那个幅员辽阔的大平原上。上河沟很小,只有四十几户人家。在行政单位上来讲,是最小行政单位——村,更下一级的单位,叫做屯。东北的地方非常大,人口却不多,所以在很早的时候为了方便农业生产,这种小小的屯就像散落的棋子一般,分布在东北平原这个大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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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上河沟传(24)
刘文一刚回来,吃喝的嘴闲不下来,唠嗑的嘴自然也闲不下来。三个喝酒的加上刘文一她妈一个不喝酒的,四个就一边吃一边唠了起来。最开始不过就是问问刘文一工作累不累呀、忙不忙呀、单位老板好不好呀、同事怎么样呀、北京冷不冷呀之类的闲嗑。
东北人能喝,三两酒一会儿的功夫就下了肚,第二瓶的一斤装九两酒又把三个酒杯满上。
“二大爷,今年苞米收成怎么样啊?”聊完他的事,刘文一问二大爷。
“你回来没看你家的苞米楼子吗?”刘传世抿了一口酒有点儿沉重地说。
“进屋着急了,没看呀!”刘文一说。
“比往年减产至少三四成吧。”刘传世这时把眉毛皱了起来。
“怎么会减产那么多?”刘文一问。
“今年旱!”刘传盛接过来说。
“苞米正拔蓼的时候旱了一个多月,苞米蔫巴得都打卷了,差点没缓过来,这要是没缓过来,就是绝收呀。”刘传世说着三个人举杯喝了一口酒。
“啊,怎么会这么严重!”刘文一惊讶地说。
“天灾人祸呀!”一口酒下肚,刘传世没有夹菜,而是叹了口气。
“什么天灾人祸,别逮到谁就跟谁说,文一又不懂,你魔怔病又来了吧!”刘文一妈妈瞪了一眼二大伯子说。
“啥魔怔病呀!”刘传世就又一皱眉,“文一都多大了,啥不懂啊!”
“说那啥用!”刘传盛也说。
“别管你爸你妈,二大爷给你说啊。”现在刘传世黝黑的脸上开始泛红,酒劲已经上来了,酒劲一上来,他的魔怔病就真的来了,这时候他想说话谁也拦不住。
“文一你现在往外边看,还能看到多少树?”刘传世接着说。
“还用看吗,二大爷,不用看越来越少了!”刘文一说。
“你们看看,谁说文一不明白,文一都明白吧!”刘传世看了一眼刘文一爸爸和妈妈说。
刘文一爸爸和妈妈没有吱声,只是刘文一妈妈斜了一眼刘传世。
“你小时候,你家周围有多少树,结果那年你家盖房你爸都给伐了。你看看你二大爷我家周围,你小时候有啥树,现在还有啥树,前年你老叔盖房要伐两棵,我都没让他伐。”
这时刘传世把香烟拿过来,递给刘文一和刘传盛一人一棵,自己拿来一棵,刘文一赶紧给二大爷和爸爸点上。
“你看看现在地头道边哪还有几棵树了,老话可都讲了一个树趟子就是一条河,是一条地下河,人们把河给毁了,还有不旱的!”刘传世愤愤地说,“也就我家地头还有几个树趟子了,那年张二那个小崽子说树趟子歇他家地,要给我砍了。砍树那还了得了,我他妈的就指着他鼻子骂他操你个妈的你砍个试试,你砍了我这个树趟子,我就他妈的就敢砍了你脑袋。然后他就老实,再没敢提过这事。”
“你说说,文一,这算不算人祸,你爸你妈还不服气我说的,咱们这个上河沟可是一个风水宝地呀,你小时候,别说你小时候了,就我小时候也没见过咱们这上河沟有旱成这个样的时候呀!”刘传世抽了一口烟接着说。
刘传世说的很有道理,刘文一听着不断地点头。
“你爷在世的时候就喜欢栽树,他总说一棵树就是一眼泉,一个树趟子就是一条河,实际上这些你爸都知道的!”刘传世继续说。
“说这些有啥用,就你留的那几棵树有啥用!”刘传盛不服气地说。
刘文一举杯三个人又喝了一口酒。
“今年夏天,连一只蚂蚱和蚂螂都没看到,下河沟河套里的蛤蟆都少了!”刘传世没理刘传盛的话,自顾地往下说。
“为什么?”刘文一很惊讶。
“还不是除草剂闹得!”刘传世又很沉重地说。
“你总说除草剂,有能耐你别用啊,你年年不也用吗!”一听刘传世的话,刘文一妈妈不服气了。
“我是干不动了,没办法,要是燕一他们没出嫁,我肯定不用除草剂!”刘传世的三个闺女早就出嫁了,老闺女的孩子都两三岁了。
“那你说那么多干啥!”刘文一妈妈不屑地回了一句。
“你说说你妈啊,大地里用除草剂也就用了,自己家园子里也用。”说着刘传世夹起一块萝卜说,“这里头都是除草剂!”
“行了啊,别喝点儿酒就魔怔了!”刘文一妈妈可不愿意听这个,不高兴地说。
“看你妈不高兴了。”一看自己兄弟媳妇儿的样子,刘传世反而笑了,“文一在北京又是雾霾,又是汽车尾气的,好不容易回趟家,你还不给文一弄点儿绿色的,还尽整这些除草剂的。”
刘文一他妈知道刘传世已经喝多了,所以没再回他话,只是瞪了他一眼。
“等会儿吃完饭二大爷回家给你拿点儿萝卜土豆过来,一点儿除草剂农药都没有,二大爷家园子里一点除草剂都没用”刘传世喝多了才不在乎谁跟他不高兴呢。
酒杯里的酒不多了,三个人都有点儿晕乎了。
“文一,在北京有对象没有呢?”刘传世突然换了话题。
“没有呢,不着急!”刘文一说。
“还不着急,过年就三十了,全一的孩子都一周岁了,你还不急。”爸爸埋怨地说。
刘文一本家上有四个兄弟,二大爷家没有儿子,大爷家是先有了两个闺女,然后连生了两个儿子,但都比刘文一小,一个比刘文一小四个月,一个比刘文一小两岁,老叔家也只有一个儿子,比刘文一小了有六岁。
“啥三十呀,人家大城市都说周岁,才二十九,不大,再挣两年钱挺好。”刘传世不在乎地说。
“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着急!”妈妈接过来说。
“我没儿子,我对文一不就跟亲儿子一样吗。”刘传世不服气地说。
“你当亲儿子,给文一介绍个对象呀!”妈妈也不服气了。
“介绍对象有啥难的,回头二大爷给你介绍一个!”刘传世拍着胸脯说。
就在这时候,屋门来了,刘传世的媳妇儿,刘文一的二娘来了。
“文一回来了!”一进门二娘先跟刘文一打招呼。
“嗯,二娘,快坐!”刘文一急忙起身给二娘拉了一把凳子。
“不坐了,还有事呢。”二娘跟刘文一说完,然后把脸转向了刘传世,“一寻思你就来跟文一喝酒来了,行了,喝差不多了吧,燕一他们三口人开车来了,赶紧回去吧。”燕一是刘传世的二闺女。
“是吗!来怎么不先打个招呼!”说着刘传世把酒杯里的最后一口酒喝了。
“你是总理呀,还是总统呀,还得提前预约!”二娘瞪了刘传世一眼说。
“行,文一,你二大爷先回去哄大外孙子了,回头你到二大爷家咱爷俩儿再喝点儿。”说着刘传世就出了门。
二娘跟文一道了个别也出了门。
大约在晚上五六点钟的时候,刘传世真的给刘文一送来了一筐红萝卜、胡萝卜和土豆,还特意嘱咐刘文一他妈给刘文一吃他送来的这些萝卜土豆,别给刘文一吃有除草剂和农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