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五中午,小城的北风开始呼呼作响,临近傍晚风停时天空已被吹成浅黄,窗外的远山也一古脑黯然退到幕后去了。周六早上,太阳却终于顽强露出了笑脸,天上疏疏落落淡洒着数方被风吹斜了的丝云,但底子仍是浸了黄的土蓝。驱车出城一路向西,到青州胡林古村口再抬眼望出去,熟悉的山峦背景里,天色却是碧空如洗!
眼睛早习惯了胡林古近两年来持续的兴土木、造景观:脚下的草坪、喷泉、人工湖闪亮着,西山一层层石板路和木栈道圈起的“景点”越来越多,直逼山巅的“水嘟噜顶”。何其“亮丽”,却怎的像在迫我逃离?其实在我脑海里,随着一路走来飘进车窗淡淡的槐香,早将探幽目标笃定于未被开发者“染指”的胡林古东山腹地。那是去年黄栌花漫山盛开,登顶“单崮堆”南向连山的最高峰“日观峰”时,便发现的大片一望而难忘的槐林:从“神仙门”往东往北的整条山谷,起伏着槐花的海洋,在初夏渐次丰富的色彩里,泛着亮白,热烈而香郁。
没有按通常的路径选择从单崮堆登顶沿山巅向西南环行,简单目测后,我选定了一条通向“玉楼门”方向山谷深处的小道。渐行渐深的山谷,每一回首都有收获。满目浓绿,却也层次分明,错落有致。润润的湿湿的泥土气味,不住地扑到脸上。天空变得更蓝,像是特意让入画的每一层剪影更丰富地绽开。少了盛夏时的溪水潺潺,步子依然并不单调,散落于青叶中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小花,也让行程生出许多趣味。
谷底就在眼前,脚步却从轻快变成犹豫。小道开始若有若无,三次试探纵深,又无奈三次折返,最终不得不将自己投入进漫无行迹的松林。半个多小时火辣辣的攀爬,手脚并用,汗流浃背。乱草杂枝有时连弯身到最低的脖颈也不放过,眼睛还时常让注入的汗水扎得生疼。但艰难攒出松林,踏上熟悉的山巅小径,却也惊喜地踏进了盘踞脑海半天的一段槐林!
与松林中的燥热乱杂鲜明对比,微微的风息灌满了条理的槐树天地,清爽里伴着怡人的淡香。槐花却没如约盛放。寻了一大会儿,才找见三两棵刚刚半吐蓓蕾,但丝毫没有影响到艰难穿越松林的成就感带给我的好心情。稍事休息后轻松登顶日观峰回望,更坚定了这一次的不虚此行:整个槐花谷——我给它取的名字——淡黄地掩映在万类竞绿的山原怀抱,像刻意蓄势烂漫春色间,静等在某个夏日蓦然辉煌。
箕踞峰巅,山风习习,“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点簇峦影皆可指数:子房山、单崮堆自远而近,仰天、黄连诸峰环居而视。四望里又有新的发现,东北接天处淡淡的紫色烟光中,居然有影影绰绰的“石道人”的影子。接下来的求证里我还找见石道人山下北道村向西北延展的山谷尽头,正与这一道“槐花谷”的东北端相连接。“丰茂的槐林大概是‘石道人’的隐蔽食园吧,‘撷林卉、拾涧实’的道君们还有小秘密在这儿呢!”我甚至在脑海里,构建了一幅石道人们乘夜色摸进谷中争食槐花大餐的立体画图,逗了自己一乐。
仰天诸峰也不是单调地一任山骨流翠。并排的六七道山梁隔开的谷底,竟排成一道道染了浅紫的梧桐花簇,如同山骨们倾注到谷底海子的翠意,却霍然溅开了艳目的水花。而脚下,小心挨下日观峰奋力翻越剑山,除了巉岩绝壁,和偶尔盛开在一方大石后面的丁香,真的一花难求。遍布的黄栌,大多了无开花的想法,只几株性急的着了米粒大小的花蕾,也不动颤,仿佛还在梦中,全然不似一周前杨集附近的北李村,满山黄栌正争换盛装,一簇簇纤柔沁香。
近到毗邻胡林古村口的一处山峰,一览无余的村子便露出片片石墙点缀树间。村前的绿坪、花堤、明湖,与村后的曲径、绮桥、轩亭,真的将简朴的村落围在了“人间仙境”的园林里。一条正在铺设的大理石路在正午的太阳下泛着刺眼的白光,听正在施工的村民讲,整修“园林”的费用,“光每天雇佣的人工支出就一万多”,可见开发者的财大气粗。
近年来,从233省道孙旺桥向南的这一路原山,以其天成原始的自然风光,更有青州辖区内最早有人类居住的古老村落,吸引了大批的访山踏青者。特别是从石头沟往里的这一大段,更以异山佳木秀溪,常常令我乐于往返不疲。但两年的时间,蜿蜒瘦长的石头沟已面目全非,胡林古正在“公园”化,只余处在它们中间的黄连,默默保存的原始原貌,不知能坚持到何年何月。
忍不住回首漫行而来的山巅,倏然间灵光一现:眼前正在变脸的只是“胡林古景区”,而我的脚下,踏过来的那些未被开垦的连山绝壑,才是人们心目中真正的胡林古!夏风无心,未肯轻入胡林古,应是怕扰了“石道人”的清梦,想留住峰间海子般的桐花,为黄栌的梦幻绽放留足独特注脚,但有心的开发者,会否“忘却”这方净土,这敦朴无华的处女山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