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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慈禧全传》
自洪秀全金田村起事,派官軍剿捕以來,時隔十年以上,而各地軍費報銷,猶多未辦,因此,從軍興之始的廣西下手,查出自道光三十年,特命林則徐為欽差大臣,並派固原提督向榮,前雲南提督張必祿,領兵分路至廣西會剿開始,到咸豐二年,洪楊出兵兩湖,廣西的軍事告一段落為止,三年之中,撥過軍餉一千一百餘萬兩,延不報銷。戶部一再行文廣西催辦,又奉旨勒限於上年年底趕辦完結。到現在限期過了三個月,還是拖在那裡。因此肅順上了個折子,奏請將廣西巡撫劉長佑,布政使張凱嵩,先行議處。
兩出昆腔唱過,下面是由京城裡特地傳來的,廣和成班的亂彈,第一齣是老生黃春全的《飯店》,唱的是《隋唐演義》裡的故事,秦叔寶被困在天堂州,遭受飯店掌櫃的凌辱,不得已當鑭賣馬來還店飯錢。黃春全是一條「雲遮月」的嗓子,特別宜於唱這路蒼涼激越的戲,此刻御前奏技,更不敢有絲毫疏忽,撫今追昔,自敘身世,把個英雄末路的淒涼情狀,刻畫得入木三分。扮店家的那個小花臉,自然也使出全副精神,只拿尖酸的言語,逼得秦叔寶走投無路。那副小人臉嘴,在懿貴妃看來,就是肅順第二,所以看著覺得又痛快,又生氣,不住拉著醇王福晉的衣袖,小聲說道:「你看多勢利!」
好好的戲聽不成了,皇帝大為掃興,他對瑞昌和王有齡的印象,原就不好,這時越發認定這兩個人辦事不力,所以在指授方略之後,把瑞昌和王有齡大罵一頓。因為過於激動,話也說得太多,以致氣喘頭昏,不能再去聽戲了。
皇帝的病,給他帶來了極大的不安,因為聽欒太和李德立的口氣,似乎對診療已失去了信心,而皇帝在連番洩瀉以後,那種奄奄一息的神氣,更是觸目驚心。一旦「大漸」,必有遺命,議親議貴,顧命大臣中,少不了恭王的名字,權勢所在,難免衝突,雖不致鬥不過他,總是件極麻煩的事。
「糙米要掉,見賊要跑,雇替要早,進營要少。」不由得苦笑了。當初剽悍絕倫,打出一片錦繡江山的八旗健兒,如今在老百姓眼中成了笑柄!這些沒出息的八旗子弟,連出操都要僱人代替,怎肯打仗?他們的威風,只在每月發糧,「糙米要掉」的時候才看得見。
通州一仗,大清朝第一門至親,孝莊太后博爾濟吉特氏娘家的蒙古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的軍隊垮了下來,勝保也負傷敗退,其時皇帝由肅順扈從著,倉皇逃難到了熱河,自顧不暇,那裡還管得到勝保?虧得恭王收拾殘局,敗軍之將才得有安頓整補的機會,由這一層深入體察,勝保對肅順那些人是決不會有好感的。反過來說,有此一函,更能令勝保傾心,亦是不言可知的了!
往事十年,在皇帝真是不堪回首!即位之初,正是弱冠之年,身體極甚壯碩,那會想到有今日這樣的衰頹?自己想想,這十年中,內外交迫,應付糜爛的大局,心力交瘁,誠然是致疾之由,但縱情聲色,任性而為,自己不知愛惜,真是追悔莫及。
懿貴妃在那裡為自己的名位作打算,同樣地,肅順也在各方面為維持自己的權力作積極的部署。就在皇后生日那天,他又多了一項差使:「署正黃旗領侍衛內大臣」,在內廷當差的「御前侍衛」和「乾清門侍衛」,都在「正黃」、「鑲黃」、「正白」這所謂「上三旗」中選拔。肅順由於這一項差使,使得他掌握了指揮正黃旗侍衛的權力,對於控制宮門交通,獲得了更多的方便。
一樣是皇帝的棺木,天氣太熱,一倒下來就得入殮。皇帝的棺木稱為「金匱」,材料早已有了,是一副陰沉木的板,其色黝黑,扣擊著淵淵作金石之聲,據說屍體裝在裡面,千年不壞。這種稀世奇材,出在雲南山中,內務府辦這副板,光是運費就報銷了四十萬兩銀子。材料存在京裡「皇木廠」,肅順下令:火速運來,要快,而且要秘密。
喪儀中還有應行備辦的物品,數千百種,少一樣就是「恭辦喪儀疏略」的罪名,誰也擔不起干係。但辦得平穩無事,卻頗有油水可撈,而且將來敘勞績的保案中,還有陞官換頂戴的大好處。所以內務府的司官們懷著一則以喜,一則以懼的心情,關起門來,查會典、找成例、調舊檔、開單子、核銀數、派頭辦、動公事,忙得不亦樂乎,跟那些「酒以澆愁、牌以遣興」的軍機章京的懶散無聊,恰好大異其趣。
東暖閣中的一切,她隨時都能得到很正確的報告。大阿哥被立為皇太子,自然不是新聞,而顧命大臣沒有恭王的名字,雖在意料之中,卻仍不能不使她震動!事情擺明了以後,前因後果不得不重作一番估量。皇帝的末命如此,表示他至死對恭王不諒解,同胞手足何至於這樣子猜嫌,擰成這麼個死都解不開的結?這自然是肅順的挑撥離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