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说,他曾养过许许多多的马,其中就有那么几匹刻骨铭心的匆匆过客。
比如,一匹丢了会自己跑回家的。
比如,一匹会因为去找母马而不回家,最后父亲花了三百块钱才把马给赎回来的。
那时的三百块相当于现在的两三千块,值钱得很,可那家人说马去他家,他喂了养了,他家母妈陪了伴了,像“猫来穷,狗来富”一样,马去了也不吉利,要三百块挂红,除诲气。
那马值六百,父亲咬咬牙,还找了几位伯叔去那边说情,然后才一百五十大人情的把公马牵回来。
从那以后,父亲不再养公马,公马会泡妞,像男人找小妹一样风流。
还有一匹,在我家老去的,那会,它已经老到走不动路了,家里兄弟姐妹多,要钱生活,父亲不得不把它以二百块的毛肉价格卖掉。
牵马的男人很凶,是个货真价实的职业屠夫,我记得马儿望着我们悲伤的流下了眼泪,可它还是被凶男人连拖带拉地拽走了,有好几次,它走不动,凶男人就用脚狠狠地踢它的屁股,甚至解了衣服用皮带抽,直到它皮开肉绽了爬起来,战战兢兢的接着走。
那时候,我发誓,今生今世,不吃马肉。
据说那凶男人来自五十里地的乡镇,买到马后又要再走五十里路赶回家去。
老马好可怜,如果不是它已经老得走不动,估计屠夫非骑它回去不可。
后来有人告诉我,马会哭是因为它知道自己将被杀害,不久于世,只有临死前的马,牛,狗才会流泪。
我听到这个说法后为老马哭了,这马有灵性,养它那么多年,不止是陪伴,它还给我们做苦力,干家里最脏最重的活。
我经常拉着它到田边啃草,光秃秃的草根,它露出两排又大又齐的马牙,扯得草吭吭有声,我小时候以为那是有草,如此天真。
“那是沒草。”父亲说:“就光秃秃的几条根。”
“那为什么有草的地方它也不吃?”我问。
“是什么草?”父亲问。
“马经常吃的,而且还像小麦一样油绿绿的,只是它们全长在马粪上。”
“屎堆屎臭,连马都晓得的道理,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我听了,大彻大悟,开始去悬崖求草,但山崖上的草又稀少又锋利,给它塞牙缝都不够。游牧一天,它的肚子还那么扁,整体也瘦,有时站那都流泪,遇到季节,到处都是大蚊,大蚊叮得马儿不停发抖。
记忆里满是马的,但我从未听父亲提起他养过的汗血宝马,他不说我们也就不知道,但隔壁邻居们都说父亲本事,养过一匹“大客”。
“大客”不仅贵而且珍奇,是父亲的朋友所送,“大客”的皮肤经太阳一晒,流出来的汗跟血一样,是马中极品。
但我未经证实,它也就像池塘的芦苇一样,到了花开的季节,结出的“话筒”。
“话筒”虽然漂亮,但不能采不能碰,苇花飞进鼻子嘴巴,人就会死去。
谁能想到,这么漂亮的东西,它一破相,采它的人小命就跟着没了?人那么容易死吗?人死后就两手一滩,全身冰凉,然后黄土一堆。
真是可悲又可怜。
但我小时候伴着那些父亲养着爱着的匆匆过客,少年不知愁滋味。梦想也不过就是长大以后养几匹马,日子安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