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6月30日）在上班的路上，突然接到电话，说是我的奶奶病重在抢救，可能快不行了。下午1点半得到通知，人走了。
很遗憾，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因为新冠疫情的原因，去年过年没有回去，今年也一直没有回去看望她。上一次看她还是去年秋天，当时带了小孩子一起过去，奶奶很高兴。
但上一次看她的时候，奶奶身体已经很孱弱了。走路需要拄着拐杖，在我回去的时候，就算是这样了，奶奶还是要出门送我。
她的病是癌症，几年前眼角发现了肿瘤，去上海做了手术，一只眼球都挖掉了。术后的放射治疗也让奶奶承受了很多痛苦。
这是奶奶术后稍微恢复一点时的照片
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我内心还是很难受的。但是好在术后奶奶恢复的好，至少看上去还是有精神的。
承受了这样的痛苦，奶奶既然坚持着生活，精神上没有任何受打击。这一点还是让我很钦佩的，如果是我，可能内心早就奔溃了吧。
有一次我去看望她，临走的时候她还是来送我，我在上车前拿起来了手机，和她拍了个合影。我想记录下点什么，她是个勇敢的人。
我很喜欢听奶奶讲诉一些过去她经历的事情，大都是些我还没有出生时的故事。讲讲父辈们小时候的趣事，我也很喜欢听。现在我也做了父母，养一个小孩都觉得很辛苦，那个年代物质那么匮乏，还要养这么多小孩。现在想想，真觉得不容易和伟大。
奶奶也喜欢讲一些鬼神之类的事情。奶奶这代人大多数都是信这些的，虽然我不信，但是有时候听她说一些鬼神故事还是觉得挺有趣的。奶奶也信奉菩萨，每天都要给菩萨烧香，礼拜。但是有一次也因为是烧香明火导致家里差点失了火。
神明好像没有眷顾奶奶，在去年年初。一场事故，让我的叔叔，也就是奶奶的二儿子去世了。这场事故比这个病对她的打击更大。之后感觉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弱了。
现在因为自己工作与家庭原因，越来越少看她了，没有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二）
我的童年时期，大部分是和爷爷奶奶一起过的。至少是在小学和初中这段时间都是住在奶奶家的。
那时候我单独住在一个房间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奶奶家的大棉被。冬天的时候，奶奶会在天气好的时候把棉被晒晒的泡泡的，软软的，充满了阳光的味道，然后盖在我身上，帮我把脚底的被子压压好。棉被很沉，压在身上很有安全感，睡得也很香。现在很少再睡棉被了，但是看到棉被还是会偶然想起小时候奶奶家的棉被。
住在奶奶家的日子里，生活是那样的规律。每天早上，爷爷奶奶会去散步，我记得我有段时间也是跟他们一起的。但是太早了，早上五六点就出门了，上午上课的时候难免会有瞌睡。早饭是汤饭，就是白米粥。奶奶会腌制盐韭菜，我和爷爷最喜欢吃了。如果早上不喜欢吃白米粥了，奶奶就会赏我个两三块钱，让我自己出去买小笼包吃。那时候偶然也会拿了钱不买早饭，就省下当自己零用了。
家里爷爷是不烧饭的，一日三餐都是奶奶来做。最喜欢吃的菜是炖煮大白菜/青菜和蒸咸肉，所有菜也都有一个特点，炖煮的特别烂。因为爷爷奶奶牙齿都不好。咸肉是自己腌的，每年的冬天，奶奶都会准备腌肉和腌菜。所以我的脑海里，冬天的阳台都是挂满了咸肉，土窑罐子里都是装满了咸菜。有的时候咸菜会变得很臭，但是炒出来很好吃。原理跟臭豆腐似的。
平时娱乐全靠扑克了。如果不在烧然洗衣，奶奶肯定在桌子上玩牌，她能从早玩到晚上。她的玩法都老式windows系统里的纸牌游戏很像，我很好奇奶奶是怎么学会的。爷爷最大的娱乐就是看电视和抽烟了，这个也是一整天的活动了。我呢，除了做作业，偶然也会和他们打打跑得快。那是那个年代我觉得最好玩的游戏了。
奶奶家的水龙头是永远“拧不紧”的。一年四季都能听到水的滴答声。不是真的拧不紧，而是估计让龙头松一点，有水滴可以滴下。这样做好像老式的水表是不会计数的，也算是那个年代的薅羊毛了。所以平时安静的时候，听的最多的就是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并且随着盆里水位的上升，滴答声的频率也在慢慢的上升。这个声音就像时钟的滴答声，但是比它好听一点，至少不会烦躁。似乎这个也是那个年代最好的普通百姓生活的声音代表了吧。
爷爷奶奶那代人经历过动荡的年代，物资都很匮乏，生活都不富裕。所以穿衣吃饭都是极其拮据的。在吃的方面，一般烧的饭菜都是很大份，一餐吃不完基本都会连续吃好几餐。后面物资好了一点，炒菜的风格就变得油很重。使用的是菜籽油，这种油烟很大，再加之那个年代的油烟机性能不好，所以做饭都是油烟熏天。在当今生活里，剩菜剩饭不再建议食用了，因为它会产生一些致癌物质；同时腌制菜和咸肉也含有亚硝酸盐，同样也是致癌物质； 另外常年大量油烟刺激，也会存在致癌风险。所以仔细想想这些点，可能就是奶奶生病的直接原因。
在穿的方面，奶奶还是崇尚裁布做衣，一年也鲜有机会去买。一方面那个年代是穷，物资匮乏；另一方面是买也不方便，那个时代没有电商，线下商城都很少。上小学的时候，记得有裤子是奶奶买布找裁缝做的，其实那个时候裁缝手艺还不错，裤子质量肯定没有问题，只是穿的就会显得“土”味十足，再加上也不会穿衣打扮。班上的同学都开始流行穿牛仔裤了，我是一次都没穿过。记得很清楚有一次被一个女生笑话说穿的裤子有点土，有时候我自己也会觉得难为情。不过后来皮厚了也无所谓了，以至于工作后进入了穿衣都很“土”的IT行业。当然这个开玩笑了。
到了高中，因为一些原因，我从奶奶家搬了出来。后来上了大学，就更少去奶奶家了。在大学期间的假期里，有的时候我还是会寄宿在奶奶家几晚。白天我一般会去和朋友们嗨，一直玩到很晚，但是每次回来，奶奶都在那看电视等我，然后给我开门。除非我实在是太晚了，她才会睡去。但是奶奶睡觉浅，回去的时候她也是知道的。
大学毕业后工作了就更少回来了，一年也就变的几次才能回来看看。
直至今日，未能见到最后一面。
（三）
前来吊唁的宾客主要是爷爷奶奶的亲戚，直到这一天，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亲戚。
有位姑奶奶从上海赶来，看她的一言一举，以及身影，真的和自己的奶奶好像啊。
还有一位奶奶是爷爷的妹妹，住在同一个城市，但是也好久没有来往了。我的爷爷已经老年痴呆症多年了，几乎所有人都不认识了，这个妹妹自然也不记得了。中午的宴席她坐在爷爷边上，深情的看着爷爷，席间不停的给他夹菜，帮他把虾皮拨开，虾肉分成小份，给他喂水等等。我真是被这份情谊感动。
还有好多的叔，姨，姑妈等我都认识。其实也挺感慨，也只有这种日子才能看到这些亲戚。
奶奶在火化前的离别仪式上，需要一份悼词。可惜我们都不会写。（现在反思一下，我们的教育体制里，语文课好像也没有教过几个功能性的作文类型）。结果最后找来了一个奶奶生前不能说“痛恨”，但是至少是很“讨厌”的一个人来写，甚至是他来念悼词。我觉得这是整个葬礼上最大的遗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