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口袋里有钱，你会选择买房？还是给孩子上好学校？现在的人，大概率会选后者。而以前的人，则更多会选择前者。
我妈就选了前者——更准确说，是买了那块地。我常常想，如果当年，她没有执拗买下那块地皮，也许，我们一家的命运，都会不一样。
01
我妈，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却嫁给了忠厚本分的我爸。于是，撑起一个家的重担，便沉沉压在了她的肩上。
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是老家河边的码头：无论烈日当空还是大雨倾盆，我爸妈总在那里，肩膀上扛着沉重的木材，一步一个脚印，往车上搬。
有些巨大的原木，需要两人、四人甚至更多人喊着“一二一”的口号，才能一步一挪地搬运上车。
我妈戴着草帽，汗水浸透衣衫，或在雨衣下憋得满脸通红，那吃力的身影，是我年少时对“生活”二字最直观，也最疼痛的认知。
那时我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读书，将来让他们远离这苦役般的劳作。
然而，父母的期盼，却通向另一个方向。
他们从不鼓励我们认真读书，总是让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待我们上五六年级时，就常常提起：“谁家孩子外出打工，每月寄回多少钱。”
在贫穷的小山村里，确实很多小学毕业就跟着别人外出打工的孩子。
而我们家境贫穷也是事实。
这种氛围下，“读书改变命运”的信念如同缺水的苗，难以生长。妹妹初中毕业便辍学了，而我，即便侥幸考上重点高中，父母脸上也看不到喜悦，只有更深的愁容。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当时的他们，真的没钱。
02
高中的学费，以及学杂费，每学期都要差不多两千块。还不算伙食费。而他们没日没夜地工作，一个月也就几百块。
再说，我妈总觉得女孩读太多书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呢。
因此，初中毕业后，我和妹妹相继辍学，顺利加入了打工者的行列。
我心心念念想着为他们分担，所以拼命工作、努力存钱，每次汇款回家，都带着一丝能为家里作贡献的骄傲。
多年后，我家终于在县城有了一套步梯三居室。也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家里在郊区还有一块地皮——是爸妈十年前，用家里全部积蓄拿去购买的。
细想想，父母买那块地皮时，我应该还没有上初中。
那时，我们姐妹俩，每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爸妈靠着早出晚归的搬运工工作，以及省吃俭用的日常，竟然能存到两三万元“巨款”，多么不可思议！
拿着所有积蓄，我妈在大舅的建议下，在小城边上买下了一块地皮。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进城”门票，是她向娘家证明自己也能扎根城市的希望。
没想到，她最崇拜的大哥，也会有失手的时候。那块倾注了她全部心血，甚至牺牲了子女教育机会换来的地皮，却因政策原因长期闲置。
03
就这么又过去好几年，政策好转，那块地皮终于可以报建。
这时，我妈那个常年不务正业、生活窘迫的小舅找上了门，向她哭诉：没房老婆就要离婚、孩子也即将变成单亲家庭，恳求她把地皮原价“卖”给他。
那时地价早已飞涨。十多年前两三万买进的地，此时已值一二十万，并且随时可以动工建房。可她想着家里已有住房，又实在凑不出建房的资金，空着也是空着，能帮弟弟保住一个家，也算值得。
于是，她心一软，只收下一张三万块的本金欠条，便将地拱手相让。
后来，每每说到这件事，我妹总抱怨：
“我们当年过得那么苦，校服从周一穿到周五，周末也常是那一身，洗得泛白。吃饭时，同学都是食堂打菜，而我们却常年咸菜、腐乳和榨菜……你知道我有多自卑吗？”
怎么能不知道！我自己更是如此。
我曾经是老师眼中的好苗子，同学羡慕的对象；踏入社会后，却只能在商场卖衣服。当年成绩不如我的同学坐在办公室，每次遇见，我都觉得低人一头。
就连那些考上大学的旧友聚会，我也从不参加。
所有这些，如果当年妈妈没有买那块地，或许都会不同。
我们至少可以多读几年书——妹妹哪怕成绩中等，也能上一个不错的中专，那时的中专生找工作并不难；而我，也许真有希望走进大学。
那么今天我走的路，我妹走的路，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模样。甚至，我爸妈家里，也会是一番不一样的光景。
可那块让全家付出巨大代价的地，却在十多年后轻易让给了别人，显得我们的牺牲如此不值，也仿佛父母那些年的汗水，全都白流。
04
尤其当我妈看见小舅一家在那块地上建起的漂亮楼房，远比自家老旧的步梯房宽敞气派时，她脸上明显挂不住了。
而小舅却仿若未知，依旧还在热情介绍装修花了多少钱、材料有多好。
回家后，我妈板着脸说我们：“去他家干嘛？有什么好去的。”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不甘与无奈。
所以，我越来越觉得：有些人，真的不适合买房——至少像我妈这样，就不适合。
她心高气傲，肯拼肯省，硬是靠双手攒出一点本钱，想去实现一个安身立命的梦。可她没读过什么书，眼界有限，判断只能依靠他人，成败全凭运气。
而我妈妈的运气，显然不算好。更不好的是，我妈将地皮原价“送”给小舅的事。
她的执着与牺牲让人心疼，她的局限与选择又让人叹息。
05
其实，这不是我妈一个人的故事，是那个年代很多家庭的影子。
那块地皮，到今天已经和价钱没关系了。它更像是一个岔路口——当家里就那么一点钱时，是垫在脚下，还是托在手上？
我妈用她的全部力气，把我们往安稳的屋檐下推了一把。只是许多年后我们才明白，人这一生，不仅需要屋檐，还需要能走出去、看得远的路。
说到底，一个家留给孩子最值钱的，从来不是哪块地、哪间房，而是那份能让子孙后代挺直脊梁、望向远方的——视野与格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