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叔叔 ，你要买花吗？”
莫宇打开门一看，只见一名小女孩站在眼前，约莫七八岁的模样，一身黑色连衣裙，怀抱一束花，仰头问他。
那花如龙爪，红艳奇特，看得莫宇一愣。
大晚上跑到别人家门前卖花？莫宇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想到那许是熊孩子的恶作剧，于是狠狠瞪了小女孩一眼，随手就将门甩上。
已近深夜，公寓里是一片死寂，楼道里昏暗的橘色光线笼在女孩身上，竟生出一股诡秘气息。她低头“咯咯”笑出声来，又敲了敲门。
“臭丫头，是不是欠打？！”
莫宇不耐烦地开门吼了一句，可走廊里已没有人影。声控灯忽地闪了一下，又灭掉，无尽的黑暗涌过来，从屋内泄出的光，将莫宇的影子扭曲在墙上。
“真是见鬼了。”
心烦意燥的莫宇回到房间，拧开一罐啤酒大口饮尽，继续玩起网游，心气不顺的他在游戏里又和队友吵了起来。
“小老弟，嘴巴放干净些，积点口德吧。”队友讽刺道。
莫宇瞬间炸了，一大串脏话蹦出。
他本就是职业喷子，骂起人信手拈来。若不是先前瞎跟风狂踩某事件里的女主，他现在还是微博里的知名大V、犀利点评人，光靠收取广告费用就能月入过万，哪里沦落到如今微博被关，整日游手好闲的地步。
“没劲。”莫宇啐道，正准备退出游戏睡觉时，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提醒——
“对方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似乎是方才游戏里的女队友。莫宇点开头像一看，啧，一头波浪长卷发，衬着那张小脸愈发精致，尤其是胸前那团浑圆，更是惹人浮想联翩。莫宇嘴角一勾，点击了“同意”。
那女人当即发来消息。
“小哥哥，你刚才好凶，吓死人家了。”
“你那么漂亮的姑娘，我才舍不得吓你。”
几回撩拨下来，莫宇竟有些意乱情迷。
他平时总宅在家里上网，不修边幅，不爱运动，身体早已臃肿不堪，有时下楼扔垃圾碰见个女的经过，都能感觉到对方眼神里透露出的嫌弃。好在他声音低沉有磁性，加上精修图，藏匿在网络里，偶尔也能骗到些女粉丝。
可不，这次忽悠到的还是极品，看起来有点熟悉，指不定是哪个十八线的女网红呢。
莫宇越想越兴奋，索性开口问她微信号，女人发来一个可爱的表情。
“那小哥哥得先答应我一个请求。”
莫宇甚至能想象到她那撒娇的模样，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作出回复。
“你说，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别后悔哦。”
莫宇有些急不可耐，他就像中了邪，魂莫名就被屏幕里的女人勾了去，所以当电脑突然黑屏死机，他仿佛疯了一样拼命按开机键。
数十次之后，屏幕终于亮了，莫宇欣喜若狂。
不过，显示的界面有些奇怪，似乎是摄像头拍到的监控画面。
画面很暗，传出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哒哒，哒哒，越逼越近，越发清晰。
哒哒，哒哒……
莫宇不由自主地贴近电脑，这才注意到画面里显示的长廊很是熟悉，分明就是他所在的这个楼层。莫宇身体一僵，竟觉得有丝凉意攀上了脊背，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手开始哆嗦。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双红色高跟鞋在走动着！
难道又是恶作剧？莫宇慌乱地按了关机键，可电脑毫无反应，他急得赶紧拔了电源插头，但没用，画面仍在持续播放。
莫宇吓得嘴唇发白，眼睁睁瞧那红色高跟鞋经过他门口时，霍然停了下来。
“叩叩”、“叩叩”。
沉闷的敲门声撞进耳里，将莫宇惊出一身冷汗，他颤抖着身子看向大门，猛咽了一下口水。
“谁？”
敲门声滞了一下，又不急不慢地响起。
“叩叩”、“叩叩”。
莫宇迈着如铅重的步伐来到门口，透过猫眼看过去。
没人。
可敲门声还在。
莫宇顿时瘫坐在地，从脚底渗透身体每一处的寒意再次逼近。
头顶上的白织灯倏地闪了几下，电脑屏幕蓦地出现一张女人精致的脸，波浪长卷发，尤为动人。
“小哥哥，开门呀，我来讨东西了。”
“啊——”
死寂一般的楼层里，传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而入梦的人们，依旧睡得香甜。
“又枯萎了。”
坐在楼梯间的小女孩，仿佛没了生气的死灵，表情僵硬地看着怀里那迅速凋零的红色花束，缓缓牵起了嘴角。
二
“你知道吗？莫宇死了，那凶手还拔了他的舌头！”
“莫宇？谁啊？”
“就是微博上的一个大V，鼓动网友人肉安小姐的那个呀。”
闺蜜将手机递到她眼前，甄艾垂眸扫了一眼头条上挂着的图片，波浪长卷发，模样妩媚动人，这才想起了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女白领怒扇老人”事件，那图片上的女子便是事件的女主——安小姐。
而爆料并怂恿网友人肉这名女白领的人，就是微博大V莫宇。结果安小姐不堪被“人肉搜索”压力选择了自杀，经抢救无效身亡后，事情又有了反转。
有人证站出来为安小姐辩白，说是当时她遭到了老人的猥亵，生气之下才动的手，并非网传所言。
后来当地警方介入调查，确定情况属实，莫宇当即发布致歉声明，网友却丝毫不买账，舆论逼迫下，莫宇关闭了微博。
如今这家伙竟惨死在家，估计是遭到了挟私报复，为安小姐的死付出了代价。
甄艾晃了晃酒杯中的冰块，心里冷笑。有的人管不住嘴，有的人管不住心，终究要为之偿债。
见她面色有异，闺蜜试探地问了一句：“和男朋友吵架了？”
甄艾一滞，笑得尴尬，“我哪有什么男朋友。”
“还瞒我，情人节来接你的那个男人是谁？你手上这个戒指，难道不是他送的？”
甄艾下意识收回了手，不是她有心欺瞒，而是她的爱情本就见不得光。
她爱的男人，是个有妇之夫，整整三年，她都没能等到他离婚娶她。后来她按耐不住找上原配摊牌，二人推搡之下，那女人不幸跌倒致使流产。男人气急败坏，最终向她提出了分手。
明明她年轻貌美，有体面的工作，却在爱情里如此卑微和狼狈。三年里，她两次为他亲手杀死了自己腹中的胎儿，也不见他对她心疼半分，如今却因那女人失去孩子对她大动肝火。
嫉妒和怨恨充斥了甄艾的心，她狠狠地想，最好那女人再也无法生育！
想起这些，甄艾又饮了几杯酒，醉意袭上来时，她拒绝了闺蜜的担忧，独自拦了计程车回家。
只是一钻进车内，甄艾倒头就昏睡了过去。等她清醒过来时，睁眼看见的却是茫茫星空，瑟瑟的冷风拂过面颊，她一惊，发现自己竟被司机扔在了公园里。
“该死！”甄艾咒骂道，连忙翻了翻包包。
果然，她遭到了无良司机的顺手牵羊，钱包、手机以及她手上的钻戒都不见了。甄艾茫然若失地看着自己两手空空，心里尽是苦涩之味。
这双手葱白纤细，能弹奏出美妙的乐曲，拨乱过他的心弦，如今却连一份爱情都握不紧。
“姐姐，你要买花吗？”
脆脆的童声突然传来，甄艾抬起泪眼一看，怔了怔。
已入冬，小女孩穿着单薄的黑色连衣裙，小脸苍白，捧着一束红花问她。她看那花瓣反卷如龙爪，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心尖不禁一颤。
那是彼岸花，传言开在黄泉路上的死亡之花。为什么大晚上还会有小孩子在卖这种花？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甄艾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僵了。
“不、不用了。”甄艾颤道，拿起包包落荒而逃。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甄艾顺着小路跑了数分钟，竟又回到了这个公园！
怎么回事？这个公园就在她所住的小区附近，平日她晨跑时总会经过，熟悉得很怎会迷路？她急得再次跑起来，可无论她怎么跑，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地。
整个公园，异常安静，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她。甄艾吓得小腿肚开始打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旁边的秋千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甄艾身体一抖，睁大了眼睛直直盯着那里。
没有人。
秋千还在晃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啪！”
断了的秋千坠落在地，砸出巨大的声响。那一刻，甄艾脑中紧绷的弦顿时就断了，崩溃地哭出声来。
“你在哭什么？你在为我哭吗？”
有只苍白的手从身后缓缓爬上她的脖子，稚气的声音如同沾了霜那般，在她耳畔一字一顿道。
甄艾仿佛浑身的力气瞬间都被抽空，眼泪还在往下掉，颤栗不已的她机械般地扭头一看。
趴在她肩头的婴儿，浑身发白，正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三
“后来呢？”
“后来，有人晨跑经过公园，发现绿化带有具女尸，尸体跪伏在地十指尽断，死相极其诡异。”
“所以，杀死他们的是人，还是恶灵？”
我坐在咖啡厅的藤椅上，听偶然遇到的男人讲起故事，不禁入了神，好奇道。
“谁知道呢。”男人呼出一口薄雾，随手把香烟按灭，笑了一下，“故事听完了，还不回家？”
“我在等个朋友。”
“前男友？”
我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似是看穿我的心思，男人又笑了，却没有回复我的疑惑，而是岔开了话题。
他告诉我前两日在郊外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名男士当场死亡，而逃逸的肇事司机，至今未查询到身份。
“你觉得，如果那个司机是故事里的下一个主角，什么样的死法最适合他？”
男人突然问道，眼神讳莫如深。我怔愣了片刻，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是谢经存，我的前男友，因受不了他的疑心病，一个月前我离开了他，我本不愿与他再有瓜葛，谁知昨晚他联系我说是打算出国，怕是日后再无相见的可能。
出于不忍，我同意了他见面的请求。
“你在和谁说话？”他看着我，眼神怪异。
我正想回答他，却发现眨眼间的功夫，方才还坐在身边的男人竟然不见了。
“奇怪，人呢？”我喃喃道。
谢经存在我面前坐下，面露愠色，“怎么，等我的时候，还不忘和别人勾搭？”
我瞪了他一眼，懒得再搭理他，抓起包转身就离开。谢经存追了过来，拽着我的手不放。
“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
“道歉有用吗？道歉后你还不是照样死性不改？”
“我都要走了，你还要和我吵架吗？”
我一哽，慢慢冷静了下来，“为什么突然要出国？”
谢经存眼神开始闪躲，“也不是突然，以前就有这个打算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打算追问的时候，谢经存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小女孩，一袭黑裙，皮肤白得异常，正扯着他的衣角。
“哥哥，你要买花吗？”
我一惊，下意识看向她怀里的花，只见那花如龙爪，红艳奇特。想起方才听到的故事，我顿感头皮发麻。
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小女孩蓦地朝向我，轻轻笑了。
“姐姐，刚才的问题我替你回答了哦。”
尾声
“现在播报一则消息。昨日夜间九点三十分，广州白云机场发生事故。在乘客登机时，飞机扶梯突然断裂，致6名乘客从高处跌落受伤，其中1人因伤势严重，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不幸身亡。目前，扶梯断裂原因仍在调查中。”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花间奇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