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外婆去世了。这几天每打一个电话,都能听出妈妈声音的哽咽,而我,在几百公里之外,还不能及时赶到她身边陪伴她。
我92年出生,官方说法是已成中年人。虽然自己不承认,但很多生活中的种种迹象都在反驳我。亲人不断离开。便是其中之一。
从我记事起,妈妈就是一个十分孝顺的女子。
在外公外婆身体都好的时候,每逢周末,她都会带些城里才能买到的食品,回去探望外公外婆。对我来说,每逢周末都像是个节日。因为,我可以和妈妈一起回外公家玩耍。看外公辨别大洋的真伪;看乡里的小孩在河里戏水;看兔子吃草;喝外婆煮的鱼汤。
我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节日消失了。
外公的身体变得不好。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令我既伤感又佩服。坚韧的外公直至奄奄一息,也都意识清醒,没有给他的孩子造成任何的困扰。然而自此之后,失去寄托的外婆,开始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
她性情大变,幼稚而又躁郁,有时甚至无缘故地脏话连篇。我后来才知道这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外婆子女虽多,但都选择远离这样古怪讨厌的母亲。只有妈妈愿意把她接到家里照顾,处于青春期的我,心里也有些抵触情绪。但一看到妈妈忙前忙后的的背影,我就心生惭愧:我怎么可以这么的无情呢?那是外婆啊!
慢慢地,外婆老成了妈妈的孩子。
外公去世后的十年间,她辗转被送到过其他人的家里照顾,但其他人哪里受得了,最后还是被妈妈接到家里。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带外婆洗澡。她弯如弓背的腰,那是年轻时拼命干农活的恶果。妈妈深吸一口气,抱起外婆六七十斤的身体,从更衣室到浴房十几米的距离,气喘吁吁。外婆的皮肤长满老年斑,皮下脂肪早已消耗殆尽,骨瘦嶙峋。妈妈用毛巾搓擦着粗糙的皮肤,外婆嘴里还不听嘟囔着’哟,你慢点儿’,不一会又微笑着让她歇一会。
有妈妈陪伴的时候,外婆总是开心的,她的无理取闹和猜疑攻击,几乎都是在独自在家没人伺候的时候爆发。每当这个时刻,我心里都十分不是滋味。心疼妈妈如此孝顺却依然受不公平的待遇。
无意外地,今年年初外婆瘫痪了。
瘫痪后,外婆也失去了语言功能。一天换五次尿布,妈妈起初一边为她翻身、脱裤子、换尿布,一边还嘟囔着什么。可她也听不懂,只用呆滞眼神望着妈妈,像一个胆怯的孩童,担心着被人呵斥。后来,妈妈也不说话了,每天早晨、中午、晚上、睡前分别默默地忙活半个小时。大汗淋漓。
昨天妈妈发了一条微信给我:
我的母亲就这样走了,走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伺候她的最后几个月她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们只是用眼神交流。
我哭了。我好像只回了一句:妈妈我想你了。
外婆虽然去了,但一百岁高龄的她,能被自己的子女这样的爱护,应该是幸福的吧。而我,在妈妈的言传身教下,心底也滋长了这样一种情感。我会像妈妈爱我一样地爱我的妈妈。
我们的上上一代,就这么无声息的消失了,连同他们经过的事,一起消失了。
外婆,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