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ICU出来
看着母亲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
我们顾不上难过
手忙脚乱地
照顾她
护士吩咐的信息量太大
头脑蒙蒙的
一句都记不住
那天下午
哥哥走了三万多步
始终记不得
护士小姐要求买的成人隔尿垫这个名子
而我
一而再，再而三，厚着脸皮
央求隔壁床的护工姐姐指导我
胆战心惊地
用针管把药、水和牛奶
注射进母亲的胃管里
母亲在我们一番毫不专业的擦洗、翻身、喂药后
沉沉地睡去
我坐下来看着她
ICU的二十多天
第一次
我们不在您的身边这么久
您在梦里
梦到过我们吗
医生来查房
看我手里不到200毫升的牛奶直摇头
他说要给病人加强营养，鸡鸭鱼肉都可以吃
我说母亲有三高，在家很少吃这些
医生说不吃，即使病治好了，身体也垮了
我还想说
我们不是舍不得
我们平时很注重她的饮食
我们
很孝顺……
医生摆摆手打断我
照我说的办
我们尝试着把肉、菜、米饭和汤
放进破壁机里搅拌成糊糊
一点点从胃管打进去
一天，二天，三天
天没有塌下来
原来
什么都是我们以为
母亲咳嗽有劲了
眼光也似乎有神了
右腿在针灸时有了感觉
会下意识地用左手摸自己的鼻子
那是她平常最喜欢做的动作
但
她不认得
自己的儿孙
不知道我们多么爱她
不知道我们在希望和绝望中
反反复复煎熬着
医生说要多刺激她
说说她平时爱好的事情
我绞尽脑汁想了想
她没打过牌
没跳过广场舞
也从来没有旅游过
她最大的爱好可能就是
爱我们
我用手抚摸母亲的脸颊
柔软的如同婴儿
用嘴唇贴着她的额头试体温
以前
她会嗔怪我没大没小
现在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
眼睛随着我的身影转动
我的心碎了
忍住泪，笑着说
我喊你，你眨眨眼，就带你回家
可你真是个自私的母亲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忘了
还有我们
曾经你对我说
每天都会坐在大门口
看
探出屋顶的那根梧桐树枝上的叶子
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盘算着我
什么时候回家
现在我就在你床头
抓着你的手
你却偷懒不肯醒来
母亲，醒醒啊醒醒
天
已经
大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