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香雪,梅子熟时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幼时读诗不过是强作理解。在广州久了,地铁站的每个名字都能揣摩出些味道来。六号线的香雪站,第一次看到就爱上这名字。世间如何有这么美妙的名字呢?猝然想起,曹子建之如流风之回雪。想来必是一处人间仙境。
  香雪,说到香,事实上是会想起红楼梦里,有一回众人游园,也写一个香汗淋漓。美人如水,如玉。自古是美人有香伴良人,红袖添香夜读书。如何香得?
  转念一想,广州何来的雪?香可有,雪呢?萝岗香雪,是旧时羊城八景之一,想来绝非一个标题党。可到了之后才知,如何不是雪?纷纷撒玉尘。目之所及,都是白梅。叶子都落得三三两两,光秃而密集,布满痕迹的树枝,每一个都挂着雪,都藏着香。向天问,如何世间还有着如此的梅花美景?红楼中,写千亩桂花是无缘目睹了,却在此看到了目不尽的梅花,如雪,如玉。


如雪梅园

  会想起妙玉,宝玉被众人罚去找妙玉要梅花,是几枝极好的红梅。妙玉,一个妙字就生出诸般秀美,加上一个玉,是绝尘的仙子般,是宝黛所说的诗仙。坊间说,妙玉终究是,不能不屈从枯骨。想来是神伤。妙玉有梅花的品性,是暗香,是必要等到小寒之后,群芳早歇,才傲立霜雪,是不染尘埃,绝世而立。
  站在梅林中,如一个贪婪的赌徒,在空气中寻觅梅花的暗香。青梅的暗香与四季桂不一样,桂花自带广寒仙子的飘逸,又与我极其有缘,初次见面我是两厘米内闻桂香,如今是两米内就能知觉。而青梅,是真的似有若无。前些日子写桂香用“似有若无”,想来是措辞不当了。梅花的香,不知觉,无法知觉。有些像玫瑰,又带些葡萄酒的味道。你如是仰着头,去尽情吮吸,就半点也不解馋。低下头,沉下心,才觉是那陈年葡萄酒的味道。寒风掠过,尽将暗香送,如卧香衾醉,如揽美人怀。
  才知道,诗人写诗绝非胡乱。一开始是无字形容,如何形容呢?她太难琢磨,人道女人心海底针,可她却不在海底,又不似桂花在蟾宫,不似牡丹要正统。姑娘啊,你太难懂,太难懂。漫步在梅园,一刹那,吟出: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是啊,只有此句才能搭衬。是暗香,是歌词里的暗香的感觉,是那种似有如无,那种遥望而不相知,是要遥望而不可仰望啊。


蜜蜂贪蜜

  犹记,邢岫烟着大红袄,侍女捧着红梅,两人立在遥遥的山坡,一片的白茫茫,红色的倩影,寒霜与嫩阳,孤苦与自洁,如诗如画。岫烟其人,朴素而博识,淡泊而知礼,总是那么得体,端庄。淑淑静女,幽幽丽人。谁想到,主子当衣养奴,饥寒不诉,能忍吞,真真是贤心慧智的好儿女了。想来,我潮汕的好儿女,也是这般吧。在园中觅到一枝红梅,如她。
  香雪公园中,上了山就是人际罕见了。铺了板的山路也残破不堪,四目荒凉,去逛古墓,看四君子亭,四君子亭只有现代人的各种“到此一游”,幼稚。在山上寻到郭沫若的手笔,却也是残破的壁立。山上的一切都残破,但更自然,总比山下梅园的人山人海来的自在。我在山中兜兜转转,只有山比较自然。偶然发现一棵结满了杨桃的杨桃树。起兴摘个杨桃,确是功败垂成,它太高了,怪它。
  香雪,是香雪,雪香如花,花香如雪。发如雪,雪的暗香最难懂。如我不懂这世间所有情爱。看到蝴蝶双双,在枝头缠绵,依恋。青梅配竹马,梅花开了啊。

蝶双飞

丁酉年 癸丑月 甲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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