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苦难

当我们从未经历过任何苦难的时候,我们也就从不认识向痛苦之人施以怜悯的必要,也很难会花费任何点滴时间和心思去理解和顾及世间其他正经历不幸的人。如果我们从未经历过任何苦难,我们恐怕就会变成一个以自我为中心、麻木、以寻欢作乐并实现抱负为目标的“人”。之所以这个“人”加引号,是因为,我们内在仍然多少知道一个真正人类的定义和特点,那就是需要爱,有同情心和怜悯。但这些都是我们个人在顺境中很容易泯灭的。


上帝是如此地爱我们,他希望我们更像他。当然,像他的其中一个特征,就是对别人的怜悯,尤其是对陌生人、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对没有利益关系的人、甚至是对跟自己有过节的人。上帝希望我们快乐,希望我们享受到真正的喜乐,但他不希望我们成为仅仅追求欢乐和新鲜刺激的行尸走肉。故此,他会向他所爱的人施行一些“手段”,来挽回我们走向变质的深渊。


此时此刻,映入我心中的是主曾说过的这句话: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若是右手叫你跌倒,就砍下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下入地狱。很多时候,我们在世俗世界的诱惑之下,在世界某个潮流或主张的牵引下,我们为了满足那一点点的需求,进而被拉离了原本的轨道。在世俗的观念下,那样或这样做,似乎有充足的理由,甚至我们会放大那个“意义”。而实际,我们渐渐脱离了神同在的领域,我们不再关心灵力的敏锐,也不在意和神是否接通管道。在世俗的眼中,我们似乎是没有错,但我们的颜色渐渐变得和他们一样。我们开始,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自己是否在物质、名誉和骄傲上的得失。心就这样被重新装配。


同时,苦难让我们学会理解别人。这正是从我们开始被迫去理解身处窘境中的自己开始。我们不再高高在上对生活吹毛求疵,对自己的生活品质精益求精,苦难把我们挪到另一个同时存在的维度,让我们了解世界的其他面,生活更真实的面貌。过去我们曾吝啬给予的关爱,吝啬付出的包容,正是我们在苦难中所迫切需求的。苦难虽然会暂时或者永久地夺取我们的某些权力,但却给了我们去体会的机会。这比现在我们舒服地躺在摇椅上一边吃冰激凌一边大谈特谈公平自由和仁爱更来得真实和实在。


只有苦难,才能使我们落到实处,去除张狂。这就是神眼中厌恶的罪,亦是我们所讨厌看到的。虽然苦难会让人心痛,让我们不舒服,但只有苦难,才能让阻拦我们变成自己所讨厌的人。人人都是骄傲的,都是自命不凡的,都是想靠着自己成就大事以证明自己的。每个人也因此是拿着有色眼光和骄傲的眼目看待别人的。因此,我们身处人群中,无法给予并因此获取公平和尊重。这就是社会的矛盾,人们生活的矛盾。先看看自己吧,如若我们的生活尽都顺利,我们便会轻易地抬高自己,从而看轻别人,并且更希望得到别人的羡慕,以满足内心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往往是自私的。当一个人认为自己做的完美无瑕的时候,她的满足其实仅仅在于炫耀,而非爱和付出。


我们每个人都尽心竭力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并企图避免苦难,像避免瘟疫一般。每当周围有人身处困境,我们除了发出几声叹息外,更多的是庆幸这件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并且决议要避免同样的事。我们对苦难总是嗤之以鼻,带着极端的有色眼光。很少人会认为苦难会有什么好处。这就是长此以来人群所带给我们的成长观念。因此,我们对苦难会携带先天的恐惧,并且因此而蹑手蹑脚,尽量不触碰新鲜和未知的事物。我们学会了夹着尾巴生活,顺着人群去行走,认为那就是真道。甚至连我们的先天活跃的思想,也被苦难阴影的皮鞭所驯化,变得不再活跃。每天眼睛盯着固定的三点一线和世俗带给我们的价值观与既定目标,忘记了仰望星空,也不再闻嗅芳香。

同时,苦难能让我们认识到,世间的一切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过去。我们很少人会看到现实的本质,那就是,一切都是短暂的暂时的。我们所存在的空间、社会的形态、生活的现状、以及任何点滴的喜怒哀乐,都不会持续到永远。时间仿佛投射向一个无穷远的地方,但我们人类在世上用以维持的任何东西,都会经历变迁。或许是因为我们感官的放大作用,让我们常常忽视这个事实。快乐的日子,似乎会持续下去,艰难的环境,好像也不容易改变。富人竭尽全力地收敛钱财,但却忘记了他在世的日子也是有限的;在学业事业上遭遇挫折的人,也会在日后回首看见,那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片段。没有经历过苦难时,我们往往会持有两个错误观念,一个是幻想生活永远如此波澜不惊,另一个是惧怕任何不幸的降临。只有苦难,会让我们亲自经历两者背后的真相,也会让我们具备真正的坦然和勇气。


当看清了那一切如烟的世界,我们就会寻找更永恒和重要的东西。苦难,应该说是生活的常态;客观上,能有谁说他从未经历过挫折和苦难呢?要么他天生是一个极容易满足的人。要么的确他出身不凡。回到话题,每个人的苦难也不曾相似。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道路,从大方面来说,有的人一生致力于实现自我价值,有的人一生为了锦衣玉食快乐度日,有的人则遵循社会普遍观念按部就班平淡度日,有的人一生在寻找真实的价值和意义;从对象上说,一部分人是以爱情亲情为追求目标,一部分人是以职业工作为重,一部分人是以自己身心愉悦的满足为导向,等等诸如此类。而且,剖析人生每个阶段,我们所看重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我们的认知,在不断地变化,随着我们的视野与经历的转变,我们分析和判断,应该追寻的道路和目标,也在不断升级。往往,是苦难,为我们揭示更为重要的东西。打个比方,生病之后,我们会稍稍认识到健康的重要性,大于事业和报复心。然而,疾病并非最大的苦难。苦难越大,我们就更大地被拉回现实的本相中,用我们先前所积累的认识,来和这个本相对比,进而发现更为真实的东西,包括真理。这是一种莫大的发现和前所未有的收获,使我们突破在原有环境中周遭带给我们的固有观念,大多也都是一种偏见。当然,苦难虽然给了我们这个“机会”,但前提是我们需要有面对苦难的冷静思考时间。如果一味地排斥和意气用事,那么苦难只能是你所厌恶的苦难,而且会让一个人的内心越来越苦。


在单纯和表面的快乐中,无法找寻真理。只有在苦难的亲自试验里,才能发现真理。然而,真理是可以带来快乐的。在顺境中,小的挫折很少会让我们注意自己的内心现状,我们总还会自认为状态良好,起码按照人群比例来说,我们认为我们属于“健康”“幸福”的那一类。因此这种状况下,我们很少有人去刻意质问自己、挑战自己,是否存在哪些错误观念、或者内心有何种残缺。是苦难,把我们放置在人生的风口浪尖,让我们不得不去处理那些曾经我们忽视的问题,让我们看到,人生的维度不止存在于顺境,逆境中的生命也可以绚烂。霍金曾说过,身体残疾并不可怕,可怕是心灵残疾。


我见过身体健康、家境殷实、优秀杰出的青年求死,也见过天生的残疾人心中充满阳光和感恩。一个人可以享受顺境,但顺境却无法成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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