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IP,翻拍,网大。
听到就想跑?
Sir和你一样。
但这次实在是看走眼了。
这萌萌的小人,这声名在外的团队,这清新脱俗的服道化……
关键,还个个人称“演技天才”。
你能忍住不点开看一眼?
天真派:红楼梦之桃花诗社
“小戏骨”系列,你一定熟悉。
平均年龄十二三岁,但个个演技吊打鲜肉流量,Sir都安利过几次。
打响名声的,2017年《小戏骨:红楼梦之刘姥姥进大观园》。
豆瓣9.1。
打破自87年剧《红楼梦》后,逢拍必烂的魔咒。
但这次呢?
同样的团队,同样的原著,Sir的期待全然落空。
豆瓣完全不客气地打出5.8。
Sir相信,孩子们依然优秀。
那问题出在哪?
认真分析后,答案让人无奈。
古装片,首先讲形似。
专业的服化道是让人入戏的第一道门槛。
过于前卫,难免会陷入魔幻的反效果。
小戏骨们是输在服化道上吗?
没有。
一如既往,水准之上。
见不到各大偶像剧同款的韩式平眉,潮流浓妆。
柳眉剑目,空气刘海,细长的小辫子,都高度还原87年的老版造型,复古纯粹。
不同身份的角色,穿得也各有讲究。
光说全片分量最重,也被全家捧在手心的宝玉一人。
里里外外换了三套造型。
主色调:红、金、紫。
都是尊贵象征。
而丫头小姐们,除了晴雯病重时身着白色的内衣,则大多是粉嫩的红、蓝、紫,同一身衣服走到头。
除了身上穿的,脸上化的,各个小演员的礼仪举止,也都尊卑有别,非常到位。
单看丫头香菱。
作为被宝玉揽入海棠诗社的她,一面是社员,一面是被卖入薛家的妾室。
表面上大家一起吟诗作对。
一个动作,尊卑立见。
宝玉、黛玉、宝钗自顾自坐下了。
唯独香菱,直到宝钗挥手示意,她才敢坐。
看着风花雪月,青春浪漫的一个大观园,内里的权贵势力、不好见人的交易,都藏在这轻轻一挥。
形似到位了。
那是神不似?
是也不是。
首先,神似看演技。
从技法上看,Sir觉得没有明显掉线。
幕后训练还是那么严苛。
不仅片场有专人指导,戏外还有专门针对古代基础礼仪的补课。
精准到分寸之间。
古代女子袖子没有挽这么高的
动作、表情,依然模仿得细致入微。
就宝玉的娘,王夫人锁怡红院。
本来强势地拖走病重的晴雯,对宝玉直呼不争气,要父亲来教训他,看似一个死守礼教,不留情面的王夫人。
却在下令锁门之时,步伐放慢。
注意这一瞬间的犹豫:
想看却迟疑着不敢回头,目光流转,不忍之心,到底还是通过这一动作表现了出来。
还有戏中最招人喜欢的一段。
晴雯撕扇。
10版《红楼梦》中的晴雯,刁蛮上来不管不顾,完全压过宝玉。
不合逻辑。
小戏骨明显把背后逻辑表现得更好。
看着泼辣,其实时刻在意着宝玉的脸色。
她的撕扇,就是闹脾气的小姑娘,意不在撕,而是自己在宝玉心中的位置。
所以你看她的动作——
手在撕,嘴角在笑,眼神,却都在宝玉身上。
时不时还要瞟去看看一旁的袭人,意在一比高低。
小姑娘家的心思被表现得活灵活现。
Sir要说但是了。
就看这动图。
小演员们的短板,已经初现了——
是不是略显浮夸?
是不是过于直白?
或者说。
从这挑不出任何方法错误的瞬间,你是否能看到表演背后的表演?
没有吧。
说到底,制作没问题,表演功架到位,细节丰满。
问题出在哪?
在Sir看——
小演员们没有掌握表演与情绪的关系。
首先,这和选取的段落有关。
9.1分那版,拍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章节,重点在展现人物。
通过细致的情节,描绘出大观园内复杂的人物群像。
人物足够丰满。
所以,小演员们靠着一颦一簇的模仿,珠玉在前,差不到哪去。
但眼下的《桃花诗社》呢?
题目取自只有林黛玉参加的最后一次诗社。
但内容经过了大幅度的删减和拼接。
隐去宝、黛、钗三人间的纠葛,主讲金陵十二钗副册和又副册之首香菱、晴雯的故事。
总结起来:人物散,冲突重。
这是编剧导演施加的压力。
初心已经变了——
剧本企图用强冲突的剧情,逼出小演员们的“演技炸裂”,好再收割一波流量。
于是,删去主线后。
变成了小戏骨版《演员的诞生》。
高潮,情绪,一个比一个强。
直逼都市伦理大戏。
影片前半小时,都还是在赏景作诗。
然后像闹钟一样准时,后半小时一到,立马卧床的卧床,哭喊的哭喊。
那贾母老太太,总共就出现两次,第一次还笑眼盈盈,慈爱得不行,第二次就负责嚎啕大哭。进展太快,一点缓冲的余地都不给。
不够丰满的形象,加上过度激烈的情感。
只感觉这群孩子在开过山车。
其次,小演员无法真正感受角色的内心。
这些冲突怎么来?
十几岁的小孩,哪能体会背叛的痛心、隐忍的卑微、嫉妒的愤恨……
没办法。
只能照学。
学到表面,却无法学到经过生活锤炼的情绪流动。
于是你还是能看到模仿的痕迹。
低头的角度,嘴角的弧度,甚至眼珠转动的方向,都精确无比。
但眼神的空洞,无法避免带来尴尬。
无法理解情绪,也自然会带来一个进阶的问题——
无法控制表演。
什么叫控制表演?
Sir举个例子,黄渤曾在《表演者言》上讲过一课。
两个段子,声情并茂。
黄渤说,自己理解的对于表演最高的评价,是一句最朴素的话:
“演得跟真的一样。”
但做到这句话,“真”就够了吗?
真,只是第一步。
第一个段子,他说了在大学时学配音的情形。
老师让他们练基本功,叫“哭笑练习”:两个月,只练哭、笑。
所以每天清晨在操场,能看到一堆人在痛哭、狂笑……
和神经病似的。
操场外的路人,经过时不忘吐槽:
“这以前不是电影学院嘛,怎么变精神病院了?”
这是锻炼技艺,去寻求接近“真”。
但第二步,却是相反。
——寻求“假”。
第二个段子,黄渤分享了他拍《斗牛》时的真实经验。
他要跟一只牛对戏,所以日夜要跟它泡在一起。
用黄渤的话说:“几乎后来变成真的养牛了。”
他以为这样足够了。
但真正开拍,他才发现全是漏洞。
表演的现场细节太多了——
机位在哪,景别多大,牛会不会出画,牛把自己的位置带偏后,又怎么调整......
在理性与感性间来回跳跃,全是控制。
所以,Sir必须纠正一个印象。
什么是真实?
什么是我们看到的真实?
我们在银幕上看到的真实,是经过演员的琢磨、思考、设计,通过感悟生活后找出最能引起观众共鸣的方法,所呈现的真实。
这无法通过模仿做到。
只能通过不断的积累接近。
这也反映了小戏骨系列走到今天暴露出的问题:
精细的模仿,纯熟的技艺,加上耐心的剧本,当然可以博得一时的掌声。
可一旦急于求成。
一旦这些孩子被当成博眼球的机器。
那他们就不再是演员。
而是一个个表面精美的“表演工具”。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始终对“童星”“小戏骨”这样的词有着执念。
不问过程,只热衷捷径。
我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培养“天才”吗?
要Sir说,当然不。
放他们回归生活,感悟人间世故。
以他们现有的实力,归来仍是天才。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