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数日的雨,原本干涸的河道满是泄洪,奔流而下,流着流着,恍然间看到了外公,那个永远都挺直腰杆的人……
还记得小时候,母亲送了上学的姐姐,便会用自行车载着我去外婆家,外公是村里的会计,说是会计但也兼了半个村长,外公人缘好,村里大小事都是找他,他也不嫌麻烦,乐此不疲的忙着东家长西家短。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有一年暑假去外婆家,外婆忙着做饭,而外公穿着干净的衬衫,系着红领结,笔直的脊背,大手挥动指挥人家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他们正在排练,结束后外公将谱子带回家自己继续练习着,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简谱,也是第一次看到外公神采熠熠的样子,那时候觉得外公好威风,那么多人都得听他的!
除了会计,他也会到工地上做一些苦劳力以此来贴补家用,每天外公都早早的起床去干活,我和母亲会顺路给外公送饭,和外公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位老人,如今年过花甲,外公却已去世两年有余……
都说好人有好报,可为什么外公却是带着怨恨走的,外公外婆一共养育了五个子女,母亲排行老大,舅舅是老二,剩下三个姨姨。本看着不错的家庭,听人讲,母亲小的时候,外婆他们只能喝稀饭,好吃的从来都是可着家里的男人们(或许是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或许是女人们认为男人们养家糊口最为辛苦,总之种种原因吧)。母亲说,农忙的时候,他们放学会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写作业(身为家中的老大,母亲的责任也很重,帮着外婆打理家务,还得照顾几个小的),有时候母亲会累的睡在大石头上,弟弟妹妹们玩儿累了,也在石头上倒头就睡,待外婆外公回家将他们抱回家。虽说养育了五个子女,但外公从不怕麻烦,也没有嫌他们任何一个是负担,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外公都会守在他们身边,整宿整宿不睡觉。本想着,孩子们长大了,不用操心了,他为每个人的婚事都考虑的很周到,唯到了舅舅这儿,并不是那么称心。婚后他们与外公外婆也过了几年顺心的日子,后来情况愈发糟糕,争吵不断,一家人变成了两个户口本,一个电表变成了两个电表,凡事算计,锱铢必较……再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外公外婆尽心尽力照顾,然不成想换不来他们一丁点感恩,再后来他们的孩子大了,外公外婆也变老了,就这样忙碌了半辈子。
有一次外公骑车来买药,却不幸被车撞,这一撞外公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到后来身子越来越差,有一天他迷迷糊糊的跟外婆说,要去找他的一个什么姑姑,(估计是什么远房亲戚),起初,外婆也没怎么在意,后来外婆如厕回家,却发现家里没了外公的影子,立刻打电话给我们,我们都出去寻找,终究无果,后来还是要走山路上班的姨夫发现了他,才把他带回来。后来听姨夫说,发现外公的时候,他一个人爬着山路(也不算太陡的山坡),我似乎感觉到外公的无助,他想见亲人,想……或许人老了都会格外想自己的家吧,眼看着跟自己长大的亲人相继离世,有一种无能为力的心酸。外公几进几出医院,那个所谓的儿子,却始终没有露面。(说这些不是想要指责人,我没理由指责,毕竟上辈子的恩怨,谁也说不清,我只是替外公难过,替外公愤愤不平)。
外公即将离世时,瘦骨嶙峋的身子,佝偻的背,外婆总是说,你外公正正气气一辈子,大队欠他的钱,他也一分没要,当了一辈子会计,从来没有往家拿过一分钱,有时候还要用家里的钱去修大队的东西。我沉默,我悔恨,我难过,我原本以为只要不像奶奶那样走的太突然,我就不会难过,可是我终究放不下,我终究解不开外公心里的疙瘩,终究没能让他和所有父子一样谈天说地,分担愁苦…
——此文献给我曾挚爱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