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夏以来,我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时,天已大亮。做早餐,送孩子,趿着拖鞋去市场买菜、买鲜花,拾掇完这些,时间差不多就七点了。之后一直到八点钟,满满一个小时,都是我一天中的黄金时段。
书房里有一张果绿色的原木拼布艺沙发,是我花四千大洋从网上购来的,虽时间过了许久,但仍清晰记得送货师傅从一楼搬至五楼后,大汗淋漓地蹲在地上安装它的情形。这张沙发初到家里时,并没有受到家人的多少待见,他们嫌它过于素简,不够清贵,我反倒喜欢它的实用朴拙。
忙完每天早上的“家务必修课”后,我便蓬头垢脸、披头散发地半依在这张沙发上面,阅读至八点,之后再梳妆整齐,出门上班。只要是工作日,这个习惯雷打不动。由译林出版社出版的包括《亲爱的生活》在内的艾丽丝·门罗的一个系列七本书,纳塔莉·戈德堡的三本经典写作教材和根据台湾艺术家蒋勋口述整理的九本《蒋勋说红楼梦》等书,我基本上都是利用每天的黄金时段坐在那张绿沙发上读完的。
也许你要反驳我,说我读的这些都是无用的闲书。没错,阅读这些书,是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收益,没能让我升职加薪,更没能让我十项全能。但在读它们的过程中,我很快乐,难道这还不够吗?叔本华在《人生的智慧》中曾用很绝对的语气说“愉悦的精神是兑换幸福的现金”。
每天二十四小时,用一个小时阅读获取来的滋养身心的能量,足以抵御一整天我们在其他事务中的消耗和磨损。英国伟大的文学家毛姆曾经说过,阅读是一个人随身携带的避难所。此言不虚。艾丽丝·门罗笔下的安大略省,那些无名小镇和农场,那些在起居室里忙碌的妇女和在大街上奔跑的男孩,他们的命运起伏,遭际变化,总能带我迅速从现实生活中抽离,穿越时空,抵达那文字中构建的魔幻异域。他们的悲喜恩怨,挫败挣扎,都给了我观照人性的更多角度,使我可以更宽容更深刻地理解这个世界。
关于读书,鲁迅先生曾有过非常有趣的一个比喻。他说,我想爱好读书的人,该如打牌一样,天天打,夜夜打,连续的去打,有时被公安局捉去了,放出来之后,还是打。诸君要知道,真打牌的人目的并不在赢钱,而在有趣。嗜好读书的人也一样,他在每一页每一页里,都得到了深厚的趣味。自然,也可以扩大精神,增长知识,但这些倒都不及计,一计及,便等于意在赢钱的赌徒,这在赌徒之中,也算是下品。短短几句,便对善读爱读者有了精确生动的刻画。
前几日跟一个苦闷中的朋友聊天。他说,自己之所以常常身陷焦灼,面对难题手足无措,就是因为身边缺了一个可以引领启迪自己的年长智者。我建议他下一次烦恼临到时,可以去图书馆,打开书架上任何一本书,里面的哲思和智慧都足以令人忘忧。如果有了聪敏的心性,圆融通透的内在,哪里还会愁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因一篇《我是范雨素》的长文而爆红网络的家政女工范雨素,住在北京知名的城中村皮村,在繁重的工作之余最爱的事情是读闲书、抄《诗经》和古诗。在外人看来,她在北京没房没车没户口没保障,生活清苦,沉重,黯淡无光。但在记者的采访中,她坦率真诚地说,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有工作做,也可以读书写作,做些与吃饭无关的事情。
这就是精神生活带给人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一个人有了丰富的精神生活之后,对物质和身外的名利几乎是无所求的,而丰富随意的阅读,则是我们在日常生活废墟之上建构精神家园的必由之路。你每读一本书,就是往你的花园里播种一粒种子。
有了物质,只能算生存。而有了精神,才能算生活。往辽阔宽广处说去,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浩然之气的颐养均离不开对“无用之书”的阅读。那从极个人极细微的地方来谈,我们最终要成为的,不过是一个懂得“吟无用之诗,醉无用之酒,读无用之书,钟无用之情”的有血有肉,有滋味有情趣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