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

Rafael Araujo

在天气稍稍转暖,还不能脱去羽绒服的时令。风里还有细碎的冷碴,背光的墙角下仍藏着细瘦的一痕灰雪,麻雀的叫声也不欢,总耷拉着羽毛钉在孱弱又锋利的枝桠上。

我发现一只青蝇不知何时出现在斗室,在双层窗户过滤后,稀稀拉拉没什么热气的阳光里,有气无力地扇动一对薄翼,搅扰了随波逐流的慵懒尘粒。心里蓦地有了一丝感触,想起虫子们:困在窗纱里最后耗尽自己,只剩一副空壳的虫子;粘在桃树结疤流出的黏液里不能挣脱,最终溺死的虫子;还有春天最好的时候,在积着厚厚尘土的街道里乱舞的虫子。

虫子么,种类多了去了,蚊蝇蜂蝶,蜻蜓蠓蚜,蟋蟀蝼蛄,天牛跳娘,蜈蚣蚰蜒,蚯蚓蠼螋在人看来都没什么大区别。人的差别可能没有虫子大,种类却比虫子多,再多的种类在虫子看来也没什么区别。

若真勉强非要笼统给虫子找个大区别,最明显的就要数那双或那几双翅膀了,有翅膀虫子会飞了,多了一种器官,多了一种技能,就明显高贵了不少,和那些终日活在泥土里的不是一类,不怎么和那些虫子打交道,即使自己也是从那些没翅的壳子里蜕出来的。

像甲虫们那样有翅膀,却时时收藏起来,和一步步在枝叶上尺寸挪移的虫子平等相处的着实不多见。谁会像甲虫们那样愚拙呢?既然有了翅膀何不摆脱令人厌倦的土地呢?甚至都不经常把翅儿露出来与那些无翅的虫子划清界限。记忆里甲虫好像是种挺不一样的虫子。

虫子既然会飞了,便生出许多地上虫子们不敢想的追求。譬如一朝采尽长安花,醉卧花间春无限,裁剪冰绡云为裳以至明朝我在最高层,与日逐走孰更强之类。也是蔚为大观,不胜枚举。

或而一日得志便无法无天,横冲直撞,有时迷了人眼,将其揉碎后跟眼泪一同流出来,终归泥土。也有未竟者,心死之哀,还是不肯踏上土地,溺于水者众,徒饱了鱼虾,也有吊死于庭,作茧自缚这,还是将三尺白绫染色,缝成别人的嫁衣裳。还有那些扑在灯里的,以为生命辉煌为世界增了些光亮,温暖了它虫,却不知自己那掊灰弄脏了碟里带哈喇子味的菜籽油。其间可笑形状,不可言尽,况多说无益,不过徒增笑料而已,换不回点带眼泪的假慈悲。

长翅的虫们是幸运的,尤其那些原以为只能一辈子翻滚在树芽草叶间的,忽的获得了飞高的机会。自然要多扑腾几下,更奋力一点,把会飞生物的共同追求当追求,以为总能获得飞着的鸟们的认同。

可谁让我们只是虫子,纵挣扎着离了泥土,硬生生和翔鸟仙鹤呼吸同一层空气,也难脱虫子的身形,各种模仿在旁人看来拙劣不堪。有人说连咳嗽和怀孕都会藏不住的,虫子在天空里,进行着藏起自己的滑稽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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