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艾雨再听这首歌的时候，嘴角轻扬，勾起了一个微笑。

      真好，何逸他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而她，找到自己的梦想了吗？

      他们两个所有的青涩时光，都在这首歌里，被唱了出来。

     【我们就如同花儿的种子，从今以后就要在风儿的吹拂下展开旅行了，为了在新的地方，迎接新的相遇。】

     【一】瞳涟漪

      十二岁那年，他们初识。

      两个人相遇的地方，没有童话里写的那么浪漫。不是游乐场，不是图书馆，不是学校，亦不是咖啡厅。

     艾雨第一次见到何逸，是在孤儿院。

     那一天是傍晚，夕阳西斜，太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艾雨的爸爸带着她去了孤儿院，她问为什么，艾雨的爸爸笑着说，因为怕小雨你孤单啊，所以你带个哥哥回来。艾雨很开心，因为从小到大，没人愿意跟她在一起。她笑了，很快乐，眼睛像弯月一样。

     爸爸跟院长谈事，艾雨觉得无聊，便一个人跑到后院去玩。她看到那里有一个小河，河边是茵茵绿草，那里，还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阳光照到那上面，使艾雨觉得无比温暖。

     一阵琴声传来，空中还伴随着一个温暖又清脆的男声:“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很好听，却又有几分生涩，是很久没唱过了吗？

      循着歌声望去，艾雨看见了一个少年。弹着吉他，微笑着，轻哼着。

      何逸是她十二岁以前，包括十二岁以后，见过的最英俊的男生。

     她现在都记得，她当时走到他的身后，他注意到了，回过头，眼睛与她相对。

     艾雨当时想，这是她见过的，最干净的一双眼睛。

     何逸对她说，你好。

     她笑着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了摇手。

     何逸也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也笑着摇了摇手。

     然后，两人一起伸出了手，握在了一起。

     这个，算认识了。艾雨用唇语说。

     何逸笑了笑，点头。嗯。

     那年的他，是个聋子。

     那年的她，是个哑巴。

     阳光射在艾雨的眼睛上，就好像金色的眼瞳。

     sunshine，阳光这个词，英语是这么拼写的吧？当时的何逸这么想。

     艾雨的爸爸领养的孩子，就是何逸。

     艾雨是先天性疾病，她生下来就是哑巴。她喜欢音乐，她想用自己的嗓子唱出美丽的旋律，动人的歌曲。

      可是她不能。但她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的命运，反而选择笑着去面对。

      何逸是后天性的，因为小时候一场大病，导致双耳失聪。他健康时是个学弹吉他的男孩，最大的梦想是当一个作曲家。

     可是他不行。他是个孤儿，找不到地方上学，只能自己每周末去藏书室借一两本教科书过来自学。他会读唇语，看着人的口型就可以知道那个人在说什么。所以艾雨时常惊讶，何逸这个男孩，真的是个聋子吗？很难想象地到呢。

     两个人，拥有着近乎相同的梦想，可是命运送给他们的，确是足以摧残这个梦想的东西。

     【二】忘笑书

      收养何逸之后，和艾雨最亲近的人就是何逸，十二岁到十五岁的三年，他们两个拥有同一个房间。艾雨睡下铺，何逸睡上铺。有时候艾雨晚上怕鬼，不敢睡觉，何逸就到她床边来，抚摸她的头。

     小雨不怕，还有我在呢。

     逸哥哥不怕吗？

     因为有小雨在啊，所以我不怕。

     为什么有我在就不怕了呢？

     因为鬼怪们喜欢去吓一个孤单的孩子啊。

     逸哥哥不孤单吗？

     有小雨在，我就不孤单了。

     这时的艾雨才会感到安心，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何逸在，她永远都很安全。

     因为有他的守护。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天一天的长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十五岁那年，他们一家人搬了新家，两个人就不再睡上下铺，而是两个床，这样并排在一起。

     艾雨很开心，因为她喜欢在晚上的时候，看何逸沉沉睡去的模样。

     睡着的时候，竟然像一个生气的孩子。

     艾雨便每日过去，俯身在何逸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他为她铺了一条路，然后，被什么埯埋了。

     十五岁那年的艾雨，印象最深的是那年的圣诞节。她还记得那天扮作圣诞老人的何逸教她唱《友谊地久天长》，少年的声线被湮没在漫天大雪中。她学着何逸的样子张开手，雪花落满掌心。

      这是她记得最清楚的回忆。纷纷扬扬的雪像极了春初的樱花。转瞬即逝。她微笑地看着，眼前只有干净的白色在流动。

      逸哥哥，这是樱花还是雪呢？

      小雨希望是什么就是什么。

      逸哥哥，我会一直看到他们吗？

      不行呢，他们要回家了。

      逸哥哥，他们的家在什么地方呢？

      就在云朵的裙摆里哦。

      逸哥哥，我可以去看他们么？

      当然，小雨长大了，我就带你去。

      艾雨轻轻笑了。

      他亦如此。

      其实我们从来都不知道长大是什么时候，总是一意孤行的自认为已经成熟。

     艾雨记忆中的初中时代，除了每天上课，做作业，打扫卫生以外，还有一个便是属于她和何逸的“窝”。

     那是他们在开学的那个下午跑到操场上找到的大树。很老的樟树，树叶会散发出刺鼻的清香。

      何逸踢掉鞋子，用几分钟时间就能爬到树杈的最高处。他像一只鸟一样躲在树丛里，眺望操场里空荡荡的草地和远方。艾雨问他能看到什么。他说，有绿色的小河，有开满金黄雏菊的田野，还有石头桥。一条很长很长的铁轨，不知道通向哪里。

     然后他伸手给她，高声地叫着，小雨，来啊。艾雨仰着头，绞扭着自己的手指，又兴奋又恐惧。佯装生气的说，你欺负我，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爬树。何逸在这个时候对她笑。可是她始终没有跟何逸学会爬树。

     终于有一天，他们决定去看看那条铁路。他们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暮色迷离，还没有兜到那片田野里面。半路突然下起大雨。两个人躲进了路边的破茅草屋里。艾雨说，我们还是回家吧。何逸说，我肯定再走一会就到了。我曾发誓一定要到这段每天都能看到的铁路上走走。于是大雨中，两个人撑着一把伞向前方飞跑。衣服和鞋子都湿透了。终于看到了长长的铁轨。在暮色和雨雾中蔓延到苍茫的远方。而田野里的雏菊早已经凋谢。

     何逸的头发和脸上都是雨水。他说，小雨，总有一天，我会摆脱掉所有的束缚，去更远的地方。

     艾雨低下头有些难过。她说，那我呢。何逸说，你和我一起走。

     他似乎早替艾雨做好打算。

     【三】沐清莲

     何逸是在十六岁那年认识裴远和沈枫的。

     他记得那天晚上，艾雨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大致是那个人要回来了，希望一下飞机就能见到她。名字备注是，小呆子。

     第二天，他陪着她去机场接那个人。他看到一个男生下了飞机，拖着行李箱，走出出机口。男生眉目清秀，五官分明，头上有两撮呆毛，最突出的是眼角下一颗泪痣。那个男生见到艾雨的时候，好像失散的孩子见到至亲，眼中透出满满的快乐。他看到那个男生微微张嘴，根据唇语，他是在叫，小雨，小雨。艾雨跑过去，笑着说，小远，小远。

     裴远告诉何逸，他们家和艾雨家是世家，两家人关系很好。他的妈妈以前是有钱人家的大家闺秀，为了和他爸爸在一起，与家里人断绝了关系，婚后生下了他和他哥哥。他哥哥的名字叫裴逸。不过他们的爸爸有遗传病史，发病率只有百分之六。可是就是发生在了他们一家人身上。他们的爸爸在他们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和他哥哥都患有遗传病，而他哥哥很不幸的，在八岁那年发病去世了。他的妈妈带他去了新加坡治疗，八年过后，他康复了。第一件事就是回国来找艾雨。本来他们三个从小是很好的玩伴，因为他的两撮呆毛，所以艾雨从小就叫他小呆子。

     何逸问他，在你心中，你的哥哥是什么形象呢？

     我的哥哥，他曾经是我最敬重的人。

     只可惜他去世了。

     你知道吗？其实小雨她一直不知道，哥哥对她的感情。

     什么感情？

     你知道他在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

     依旧是那一声，浅浅的，雨。

     是吗……

     何逸有一些惊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情是要有多深，才会在死前都还想着她？

     而他纵使拥有和裴逸一样的感情，但他能做到像他一样吗？

     他是在艾雨十六生日那天认识沈枫的。

     沈枫十七岁，有着一个很聪明的头脑，他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至于是怎么认识艾雨的，何逸不得而知。

     他觉得沈枫是一个十分正经的人，艾雨告诉他，沈枫这个人从来都没笑过，至少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快乐过。

     他看到沈枫启唇叫她，伊然，伊然。

     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沈枫叫她伊然。艾雨告诉他，其实沈枫是她大姨的儿子，所以她应该是他的表妹。在沈家那里，所有的孩子都随沈姓。所以艾雨在那里的名字，叫沈伊然。

     入夜，他陪她去散步，艾雨仰望夜空。

     逸哥哥，其实我觉得我欠枫挺多的。

     为什么这么觉得？

     其实你不懂，他为人看起来淡漠，不易接近，但是他有一颗温柔的心。

     亏欠他什么呢？

     六岁前的他，不是那样的。

     那他是什么样的呢？

     他是一个内心最干净的男孩，善良着单纯的善良，忧伤着单纯的忧伤。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这时候的艾雨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他为了我的未来，帮我铺了一条平坦的路。为此，他牺牲了自己的家业，自由，甚至幸福。上天给了他最好的一切，却独独没有给他幸福。他给我快乐，只是现在，他最孤独。

     说到这里，艾雨停下脚步，双肩颤抖，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何逸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在享受别人给予她的爱的时候，自己心里应该也充满了愧疚吧。这种爱，反而是伤害。

     何逸不明白。他只觉得沈枫寂寞。

     他也同样不明白。他觉得沈伊然也是寂寞的。可是沈伊然就是艾雨，艾雨就是沈伊然。但是他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他记得他送她的第一件裙子，是红袄的冬裙。她穿着这件裙子，笑靥如花，灯光在她脸上晕开，黑色长发在后面披散着。他那个时候觉得，她是一个飞舞的精灵。

     也许他不认识沈伊然，不了解沈伊然是谁，但他知道，艾雨就是艾雨，是他眼前这个最真实的她。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幻无常，他和她始终保持着原来的那颗心，终究他是他，她是她。

     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 ，所以只要以其他方式找到自己的快乐就行了。

     【四】风低语

     这个城市总是苏醒得太过于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甫暗下的路灯似是仍有昏黄色的灯光要透出来，细看时却是晨曦的折射。并没有太多人会注意到这样的场景。

     四年了，何逸到艾雨家有四年了。

     他记得艾雨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的夜晚，他们两个躺在床上，彼此相望。

     逸哥哥，你有愿望吗？

     当然有。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听到你的声音。

     他看到艾雨微微发怔，似乎是惊讶吧。

     然后艾雨用唇语告诉他，那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什么？

     艾雨望着他，我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我能亲口用我的声音叫一次你的名字，然后你听到我的声音。

     这一次，是他愣住了。他希望有一天能听到她的声音，她希望有一天他能听到她的声音，叫一次他的名字。

     他知道她多么想拥有自己的声音。

     她知道他多么想听到自己的声音。

    艾雨背过身去，一滴清泪从脸颊滑落。她日日夜夜在他耳边低语。只可惜她是个哑巴，发不出声音；只可惜他是一个聋子，听不到她的声音。就好像两个人，一再错过一样。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他耳边说的什么。

     是的，她，他，就这样把感情埋藏在心底。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了解。只有徐徐吹来的微风，偷听着他们的秘密。

     后来，他们从初中毕业，进入了高中。可他们还是没忘记那个“窝”。

     初中校庆那天，他们受邀返校，重新回到那棵老樟树那里。

     艾雨抚摸着树干，呐，逸哥哥，你还爬树吗？何逸望着树冠，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到他们身上，一切都像三年前的模样。何逸爬上树，坐到当初那个树干上。艾雨又问他能看到什么，他回答，有一条绵长的小河，小河两旁是绿草，还有花朵。以前的雏菊田，现在开满了一片向日葵。以前他们跑过那条铁轨，现在早已荒废。然后，他又向她伸出了手，小雨，来啊。艾雨又像曾经那样，你欺负我，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爬树。何逸又对她笑。

     一切都像以前那样。只是当初那片眺望的景色变了。

     而且，他爬上树时，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踢掉鞋子。

     今天由昨天而来，今天里面就包括有昨天，而昨天里面复有着前天，过去的历史仍然存在着，它并没有死去。

     艾雨不能说话，但她仍然喜欢音乐。如果不能用自己的嗓子唱出美丽的音乐，那就用另外一个方式去表达好了。艾雨这么想。所以她去学了钢琴。何逸呢，他原本就会弹吉他，不过，他也去学习了乐器，学竖笛。

     高中校庆那天，他们应老师的要求去表演节目。他们两人合奏，《冬之花火》，是艾雨选的曲子。

     记得那天，艾雨弹着曲子，何逸在中间的间奏部分吹笛。一声声悠扬的笛声，合着清脆盈铃的琴声，好像这个世界像琴声一般美好。

     一阵风吹来，吹拂起他们的衣服和头发。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还是上天的安排，天空中飘下了白色的蒲公英。像十五岁那年的雪天一样。

     好像下雪一样。艾雨望着天空，摊开了手心，让蒲公英落入掌中。

     但它不是雪，它没有融化。

     何逸告诉艾雨，是风花。

     风花是什么？艾雨问。

     风花是传说中的调皮小精灵，它喜欢颠倒四季，做一些调皮的小恶作剧。但是，只有两个人在心里确定了自己所爱的人，它才会下蒲公英。

     是吗？不知道谁又爱上谁了呢。

     所以，风花还有另外一个隐喻。你能猜得到吗？

     艾雨想了想，你是不是爱着一个人，是你自己心中的最终认证。不仅骗不了你自己，也骗不了对方。勇敢地追求自己所爱，纵使是阻隔万水千山，信步就是万丈深渊也在所不惜。

     何逸点点头。是的，风花，它又名，寻爱。

     其实也许他们没有注意。

     这场风花，为他们而下。

    【五】别离绪

    十七岁那年，他们第一次分别。

    艾雨的爸爸告诉何逸，他一直想着让艾雨去美国做手术，其实在很早以前，他就帮艾雨约好了医生。可是艾雨不愿意去，她说她和何逸都是不完整的，如果有一天她好了，何逸会觉得孤单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是不完整的。

     艾雨的爸爸告诉她，傻孩子，何逸是因为小时候的大病，他自己在恢复成长的同时，听力也会康复的。

     艾雨还是摇摇头，爸爸，算了，我想陪着他。

     可是何逸十六岁那天生日过后，艾雨突然对她爸爸说，爸爸，我想去美国做手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雨的爸爸并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很开心的笑，好，好。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她知道何逸喜欢音乐，她知道何逸一直在作曲，她知道何逸多么想完成他的梦想。可是何逸是个聋子，他听不到旋律，所以这个从他十四岁起开始写的曲子，到现在还没结束。

     她想帮何逸，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帮。

     他们十七岁那年，艾雨要去美国做手术，并且，艾雨会在那里定居一年。她选择了美国的柯蒂斯音乐学院，她以前和何逸说过，那里是她的梦想。

     艾雨走的那天，没有和何逸道别。只留下了一封信，还有一个漂流瓶。

     他看着空旷的房间，桌子上的东西，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颤抖摇晃。他这才意识到艾雨的重要。

     【我果然喜欢着她，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时光，但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是无可替代的。】

     他打开信封，逐字逐句的阅读起来。

     【我为了我心爱的人去修行了，也请你为了爱着你的人而等待。】

     只有这一句话。

     心爱的人吗？那时候的何逸想，他和艾雨的缘分真的很浅，很浅。两个人的距离，真的很近，很近。却一直都是平行。

     拥有两个端点的是线段。

     拥有一个端点的是射线。

    直线没有端点。

    何逸和艾雨就像是同一个端点放出去的线，却朝向了不同的方向。于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每一天，都变得和前一天更加的不一样。生命被书写成潦草和工整两个版本，再被时间刷的褪去颜色。难以辨认。

      每一个女生的生命里，都有着这样一个男孩子。他不属于爱情，也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可是，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内，一定有他的位置。

     看见漂亮的东西，会忍不住给他看。听到好听的歌，会忍不住从自己的mp3里拷下来给他。看见漂亮的笔记本，会忍不住买两本另一本给他用，尽管他不会喜欢粉红色的草莓。在想哭的时候，第一个会发短信给他。遇到什么事，第一个会找他。

     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从自己生命里消失掉，成为另一个女孩子的王子，而那个女孩也会因为他变成公主。可是，在他还是待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内的的时光里，每一个女孩子，都是在用尽力气，贪婪的享受着消耗着掏空着他和他带来的一切。

     每一个女孩子都是在这样的男孩子身上，变得温柔，美好，体贴。

     尽管之后完美的自己，已经和这个男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样的感情，永远都是超越爱情的存在。

     何逸是超越爱情的存在。

    【时间把脉络轻轻改写，试管里萃取出的青葱色泽，

     在漫长的消耗里褪成苍白与灰蒙。

     旭日暖阳是你凝望的眼。

     与荒芜对峙，

     与时间对峙，

     与锋利对峙，

     与和煦对峙，

     与酸痛发涨的年少岁月对峙。

     世间四季循环，人心剥去残片。

     停留在过去的单薄少年抬起手擦去尘埃。

     被承载在于玻璃片上的青春标本，

     在时间持续不停的风化里，

     终于流徙成为了宇宙里漂浮的尘埃。

     它们汇聚成漫长的光河。】

     【六】望着你，在曾经

     艾雨在美国的一年里，一直都有跟何逸以书信来往。

     ——逸哥哥，我已经去见过了医生，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手术了，祝我好运吧。

     ——明天就要手术了，真希望能恢复，能用我的声音，叫你的名字。

     ——手术结束了，医生说还要观察几天，他说有机会的。

     ——逸哥哥，我恢复了！我可以说话了！你也一定要好哦。

     ——今天去学校上课了，我很喜欢那里，你呢？过得好吗？

    ……

     何逸看到这些信从来都是笑笑，然后把信放在自己的收纳盒里。

     自己的听力，也恢复了。

     就在艾雨做手术的那天，这里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屋檐上。

     他坐在窗边，看着雨景。

     “滴答”“滴答”

     他寂静无声的世界闯入了声音。

     是雨的声音。

     他重新打开那个漂流瓶，拿出里面的纸条。上面是艾雨娟秀工整的字迹。

     他又重新想起艾雨给他留的那封信中的句话:我为了我心爱的人去修行了，也请你为了爱着你的人而等待。

     她心爱的人？爱着我的人？

     就好像一句藏头诗，一个迷语，却足足让何逸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去猜测。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她心爱的人，是何逸。

     爱着他的人，是艾雨。

     他弹着吉他，轻哼着那首曲子，那首名叫《听见下雨的声音》的曲子。

     是艾雨写的词。

     而我听见下雨的声音，想起你用唇语说爱情。幸福也可以很安静，我付出一直很小心。

     艾雨再一次见到何逸，是在高中毕业那天。苏莹带她回的中国，回到这个她曾经待过的学校。

     何逸站在学校舞台上，弹着吉他，唱着那首《听见下雨的声音》。

     这时候的艾雨又想到她十五岁那年的圣诞节，何逸第一次教她唱《友谊地久天长》的时候。

     那时她伸出手，掌心落满雪花。

     ——逸哥哥，我可以去看他们么？

     ——当然，小雨长大了，我就带你去。

    还有十六岁那年高中校庆那天，那场又名“寻爱”的风花。

    那个漂流瓶里放着的，是她写给何逸的歌词。

     她去美国治疗的原因，是因为她和何逸的梦想。

     ——他希望有一天能听到她的声音，她希望有一天他能听到她的声音，叫一次他的名字。

     被他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被他从遥远的地方喊过来一句漫长而温柔的对白:“喂，一直看着你呢。”

     一直都在。

    无限漫长时光里的温柔。

    无限温柔里的漫长时光。

    一直都在。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你的，来自远方的声音。那种声音，虚无缥缈，似有似无。那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声音，藏在你的心灵，藏在我的心灵。

     那是，我爱你。

     哦，我听见了，你的声音。轻轻地，呼唤着我。在着漆黑的夜之中，也惟有，你的声音，陪伴着我。也不知，此刻的你，在何方？

     【七】听见下雨的声音

     那年，他们十八岁。

     十八岁，是成年人了。

     他们又重新回到初中，回到那棵老樟树面前。何逸又爬上树，对艾雨伸出手，微笑着说，小雨，来啊。艾雨轻笑，这似乎成为了他们之间每次的小玩笑。但是这次，艾雨没有再佯装生气，而是伸出手握住何逸的手，说，拉我上去呀。

      爬上树的艾雨才看到何逸从小到大给她描述的那片景色。有漫山遍野的绿草，一条小溪延伸到远方，小溪旁还有许多蒲公英。微风轻拂，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飘到远方。

     逸哥哥，还记得你十五岁那年的圣诞节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说，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去。

     艾雨笑了笑，点点头。

     小雨，知道吗？樱花就是雪，雪就是樱花的灵魂。

     艾雨看着他，说，逸，我长大了哟。

     就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何逸望着艾雨。发现她正在微笑。

     这是他们的梦想。

     在今天，实现了。

     风，轻轻地吹。

     空气中似乎又传来歌声。

     发现你始终 ，很靠近，默默的陪在， 我身边 ，态度坚定。

     何逸睁开眼睛。

     梦醒了。

     窗外滴答滴答，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何逸走到窗边，看着雨水打在窗户上。滑下，像泪痕。

      是梦啊。

      多美的梦啊。

     “逸！”

     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何逸回过头去，看到了那张他日夜思念的脸。

     他微笑，轻唤:“雨……”

     艾雨站在那里，对着他微笑。

     【冰雪消融在黑夜寂寞难耐的一点烛火之下

     绿色开始了恣意生长

     桃花枝头吐露那抹红晕

     你我便迫不及待地相遇

     我们相知在桃红艳春的年纪里

     羞涩而又好奇

     清风的微微挑逗

     让我你我在如画的季节

     如火如荼

     月光不声

     数不过来的星星沉默间

     桃花谢了

     岁月无痕

     措不及防的桃花落地时

     爱情远了

     花开花谢

     也曾有花飞漫天

     相遇相知

     终不过遥遥无期

    享受过痴迷沉沦如画的花节

    就要承担撕心裂肺似诗的雨季】

    而我听见下雨的声音。

    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