匮乏给人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已经融化在血液中,成为一个人习性的组成部分。
我有一个让人又气又恨的奶奶,每当年终分下来粮食,细粮都换成粗粮,藏着掖着。花生藏得更隐秘。 山芋窝窝海无所谓,白面、花生、山芋干都发了霉,变了味,去掉表面的霉斑白毛,才能吃。 什么食物,都是又酸又辣的滋味。
不仅吝啬的超出人类想像,还手脚不停。只要眼睛睁开就干活,自己干也指使孩子干。
结果就是,勒紧裤腰带,够置了一些贫瘠的土地,挤进“地主”的行列,后代成为黑五类中可以改造好的坏分子。
奶奶跟姑姑一起住在老家,农村阶级斗争形式比城市缓和不少,全村都是本家,地主就是财迷心窍的可怜虫。剥削的除了自己就是自己的家人。
反观贫下中农,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颇有梁山好汉的风范。他们的子女也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被接纳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偶尔接来一起住,一个不能容忍的毛病就是,破纸片和碎布头看见就往家里捡。因为在农村,比城市艰苦好几倍,破布头真的好东西。匮乏的环境塑造了人的习性。
我母亲,自然不会稀罕碎布头。但是为穷所迫和出身限制,不能给安排工作。孩子又多,节俭吝啬,让子女难以理解。 屋里堆满了破木料、角铁、用过的包装桶 ,家里简直就是个小仓库。
大哥结婚就是用这些木料自己打的家具,因此对木料情有独钟。当时,谁家拥有这些木料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但后来就再没发挥紧缺物资的作用。人们已经没有自己打家具的的习惯了。
本以为自己对囤积物品及其反感,其实只是换个方式的囤积升级版。
我们年轻那会儿,女工们之间的主要话题就是织什么样子的毛衣、哪里能买到可心的毛线。
公共汽车上,凡女工,背包里几乎都装着未完成的织者一半的毛衣、毛裤等。
每到公休日,我爱人几乎溜变了天津市的各大商场,顶着门去排队,挣够呢子布料和各种花样的帽线。单位有人出差到外地,也都有任务按照指定的颜色和牌【爱好给同事带回毛线、布料。
直到后来搬家,才发现躺在箱底十几年的毛线和呢子布料,此时再送人都送不出去了,
我发现对囤积深恶痛绝的我,也是囤积癖。 上学用过的课本,随着搬家移来移去,舍不得扔,却发现没有任何用途。互联网兴起,令人兴奋。喜爱的文章,爱不释手,看过了舍不得删,没看过更舍不得删。下载的电影也是一样。因为当初为了买书或买碟片,费劲了周折,得到的都如获至宝。
其实现在,云技术如此发达,从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书籍、电影,现在确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囤积真的没必要。而且涌现的新作品,余生能够延长也看不完。
但是,舍弃曾经非常难获得的东西,真有撕心裂肺似的感觉。自己时常暗恨自己的“贪得无厌”和囤积癖好。与同事聊天中,得知不少人也有此癖好。几乎,没人都有囤积癖,只是形式不同,内容各异。这样曾经经历的匮乏程度紧密相关。
贪官,几亿的现金藏匿家中,包括珠宝、名人字画,是不是也是一种囤积癖,因为年轻时都经历过物资供给匮乏的年代。那样的经历刻骨铭心,在心里留下来阴影,条件成熟,立即变成守财奴。
“断舍离”说的轻巧,做到很难。
不过,没有过过苦日子的年轻一代,似乎没有这样的癖好。买来高档的商品,豪华的包装随手就扔,让父母亲疼不已,偷偷捡回,留作他用。
囤积癖是经历过贫穷的老年人通病,年轻人中大大减少,但愿从此绝种,对未来不存在任何恐惧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