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万念如意生·一念如意死

作者|梦中红尘  (现用名|从一个小透明开始)

他俯下身子,绕来绕去地仔细琢磨着她脚下的花,饶有兴致地问道:“晚上还能看得如此清楚,黑色又透着青烟的花瓣,我从未见过这种花,姑娘,这花叫什么名字?”

“名唤如意,世上唯此处才有这花。”她站在花的中间,目光幽幽的随着他流转着,她眸中似流着漫雾轻笼。

他闭上眼睛吸了吸花香,喃喃道:“如意花,如意花……称心如意,好美的花,名字也好。”

“世人说这花开得又黑又丑,公子不嫌弃它糟蹋了这好名字,反道它美?”

“黑瓣之花未必是丑,不过要是红色,便更美了。”

“果然黑瓣之花,终是惹人嫌弃。”她脚下如意花色忽然变得有些暗淡,如同她的气色一般。

异像映入他眼,随即起身望着她道:“我见这如意花,有些熟悉,却又陌生得很,各花入各眼,我见它美,它便是美的。”又试探着问道:“姑娘可否将这花种送我些许,等来年花开的时候,我定送姑娘满园的如意花开盛景,定叫姑娘称心如意,如何?”

但见花瓣中红光依稀一闪,她微微一笑,眸子中有些湿润,月下寒光映瞳孔,漫雾迷眼纵生朦胧,她轻轻摇摇头:“承蒙公子厚爱,可惜,小女子这如意花,福薄,只服此方水土,此生便是入不得公子府邸。”

他神情有些落寞,叹道:“可惜了。”

“公子,此花开处阴暗得很,深夜里这地方湿气未免太重,公子还是快快离去,免得伤了身体。”

“我于山间迷了路,这才撞到此处,想必姑娘也是,我可有幸送姑娘一程。”

“心领了,公子不必费心,小女子常住这山上,专程照料如意花,公子从此处下山便可走下山去,公子快些走吧!”她往他身后指着。

“即是如此,我便告辞。”

但见他一步三回头,似有些不舍,形单影薄,百余步便没入黑暗中。

忽地从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来年如意花开的时候,我可以来此处看看吗?”

她终是憋不住了,眼中泪水急涌,脸上却是笑开:“你还肯来看它?”

“肯来。”

“好,我在这里等你,你若肯来,明年如意花开的时候,如意花瓣会是红色的,你要记得来这里看看,我在此处等你。”

“那你我约好了,明年再会,姑娘保重,告辞!。”语毕他的脚步声便渐行渐远,夜深恢复一片死寂。

如意花的中间,她一身黑衣,似与那如意花同为一体,今夜这黑色的如意花有些微微泛红。

她幽幽地张口,欲说还休,微微地笑笑,眼角挂着泪。她身子从下至上,慢慢化成青烟散入如意花中,她抬头望着寒月:“待明日天明,又没有人看得到这里了,他也看不到。”她眼角那滴泪珠落入花下,被黑土吸入时,她的头也消散了。

青烟漫遍整座山林,一年一日,天明之后,不会有人看得见山的存在,不会有人看得见如意花的存在,更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不会有人记得她存在过。

明年如意花开的时候,如意花瓣会是红色的,你要记得来这里看看……

他夜挑灯笼,好不容易才才找到这山里,又好像不是这里。

去年的黑色气息不复存在,似不曾存在过一般,她说过“明年如意花开的时候,如意花会是红色的。”果然她没有食言,这山上土壤果真一片红色。

如血一般红,空气弥漫着一层血红的雾。

“姑娘,是我,你在吗?”他寻觅着喊道:“姑娘,此番我为赴去年如意花之约而来,姑娘可还在?”

周遭一片静寂,寻觅中他瞥见一株红色花卉,“红色的如意花。”他蹲下细看,果真是如意花,血红,花瓣碎乱,花枝睡倒在地,枝破瓣乱,一团红烟缭绕着花体,红灯笼的映衬下,如烟尘一般。

不见照料如意花的姑娘,他喊道:“姑娘,如意花怎会如此被糟蹋了。”

心中不妙之感剧增,他放下灯笼,伸手欲扶起如意花。

手碰到如意花时,他突然顿住,片刻之间似换了一身血液,他疯乱地刨着如意花根的血泥,眸中涌出泪水,泪水和着血红的泥土。

“如意花,如意神女,你是我的如意,我的如意,是我害苦了你,如意,你等着我,如意……”他声泪俱下,不停地刨着血泥,他不停地呢喃着这句话。

他刨了许久终于刨出如意花根,从身上撕下布衫,团了血泥和如意花,一路蹒跚着跑至最近一处破烂的观音庙中。

将如意花放在观音石像前,使劲儿将头磕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如意神女,所有过错皆由我来承担……”

他磕到头破血流,诚心诚意念过千百遍,如意花还是毫无起色,观音石像更是不为所动,他冷笑到:“千年过去,该受的惩罚也受够了,你们竟还是不肯原谅我们,也罢,也罢。”

他将如意花抱去怀中,又来到山中,将如意花种入血泥中,他侧躺在地上,眼角流下殷红的血泪,他看着如意花道:“如意,我知道你还记得我,我是青凌,是你的青凌,把我带走吧!我来陪你了,带我走。”

但见如意花中残存的血红烟雾,散入他身上,他笑着道:“如意,苦你千年,青凌来陪你了。”说完他幽幽地闭上眼睛。

血红烟雾又散入如意花中,他的面容血色全无,只剩皮包着骨,俊朗少年只剩一具干瘪枯骨。

千年前,这座山中妖魔横行,肆屠人间,人间如炼狱,民不聊生,应万众祈求,青凌神子、如意神女奉命降伏山中妖魔。

青凌、如意将妖魔困入山中种下结界,青凌不幸中妖术险些魂飞魄散,如意急于为青凌凝聚魂魄,不顾结界,妖魔趁机攻破结界,重回人间杀戮加倍,人间死伤惨重。青凌魂魄落入轮回,无处寻踪,天神将一切罪过降在如意神女身上。

如意神女为将功补过,将妖魔困回山中,一场大战,妖血流入黄土将黄土尽数染成黑泥,山中人、妖、魔之怨灵无数。如意神女散尽神术化作鲜红的如意花,扎根此山,以余下神力净化超度怨灵,将此山与人间隔绝,世人从此看不见此山的存在,千年后如意花成了黑色。却无人记得世人曾苦苦哀求来拯救人间的天神是谁,也无人记得这件事。

去年正逢着一年一次此山现身日,他误入此山时,她就知道,他是青凌的转世,青凌轮回时只记得千年天上那株鲜红的如意花。她重回生存的希望,便决心在来年如意花之约时,要变回她原来的鲜红色,原以为一年时间足够除尽山中怨灵,却不想除尽尚未除尽怨灵,她却无法幻化成人形,虽是红色,却也只是一株耗尽气血的红色如意花,零碎散乱,残枝破败。

历经千年轮回,青凌仍是那个青凌,在他魂魄伴着红色烟雾散入如意花中数日后,山中雾瘴退去,从此这座山可为世人所见,不在有别于其他山。

也渐有樵夫砍乔伐木、医者上山寻药、猎人进林捕兽。一寻药大夫见如意花生得奇特,便带回家中悉心培养。

夜深时分大夫会偶尔看见如意花中青烟化作男女像飘来飘去,或传来女男交谈痴笑的声音。

只剩山上那具骸骨无人收殓,任凭野兽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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